崇祯三年夏末的烈日,灼烤着对马海峡的万顷碧波。
一支庞大得令人窒息的混合舰队,如同移动的钢铁山脉,正沉稳而坚定地劈开蔚蓝的海面,向东而行。
舰队核心,是近百艘吃水极深、风帆鼓荡的各式船舶,它们样式不一,不少船体上还带着远航的斑驳与伤痕。
船上,密密麻麻挤满了面容疲惫、眼神复杂的人群——衣衫褴褛却难掩彪悍之气的旗丁甲士,面黄肌瘦、眼神惶恐的妇孺老弱,以及那些低头沉默、肩负着沉重包裹的包衣阿哈。
这便是后金政权最后的核心,皇帝皇太极,及其爱新觉罗宗室、核心贝勒、文臣武将,以及八旗最后能战之兵和他们的家眷,连同所能携带的最后一点家当,正踏上前途未卜的东渡之路。
如同忠诚而警惕的牧羊犬,游弋在这支庞大却略显杂乱的船队外围的,是数十艘舰体修长、桅杆高耸、舷侧炮口森然的强大战舰。
鲜明的郑字帅旗与威严的大明龙旗在海风中猎猎作响。
水手们训练有素地操作着帆索,炮手们在甲板上肃立待命,整个舰队保持着严整的阵型,散发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。
大明东海舰队新任总督、靖海伯施大瑄,卓立于旗舰“定远”号高耸的艉楼之上。
他正值壮年,面色黝黑,下颌线条刚硬,一身绯色蟒袍外罩着锃亮的犀甲,猩红的斗篷在海风中飞扬。
他双手扶着冰凉的船舷,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广阔的海面,确保着航线的绝对安全与“客人”的绝对规矩。
在他身旁,即将卸任、奉命总揽南海事务的郑芝龙,正进行着最后的交接。
郑芝龙虽已交出东海权柄,但眉宇间依旧带着那股纵横四海、叱咤风云的海枭气概。
“大瑄兄,”郑芝龙指着铺在舱室桌面上的巨大海图,声音洪亮而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,“这东海的风浪,这片洒过我等热血的海域,从今日起,就全权交托与你了。
”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代表对马海峡和九州岛的位置,“倭国西南诸岛,暗礁密布,水文复杂。
萨摩水军经上次鹿儿岛湾一挫,虽元气有伤,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,其残存舰船与悍勇水夫,犹在暗处窥伺,不可不防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锐利地看向施大瑄,语气转为凝重:“然,陛下之圣意,吾辈当深刻体察。
后金此番举族东迁,名义上乃‘友军’前驱,实为陛下驱虎吞狼之妙棋。
是故,我舰队当前首要之责,乃是‘护送’与‘隔离’。
务必锁死对马海峡,绝倭国本州方向之援军与物资,将此番风云,牢牢限制在九州一隅。至于岛上,”
郑芝龙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,“且让皇太极这头伤虎,与岛津家久那头疯狼,好生撕咬。
我等只需静观其变,偶施以援手,确保其两败俱伤即可。”
施大瑄沉稳抱拳,声音坚定如铁:“大帅殷殷嘱托,末将谨记于心。
锁海、护航、观战,三步要诀,绝不敢忘。
琉球内附之事,乃陛下东略之关键,末将亦必竭尽全力,协同李邦华大人,稳妥办理,以固我朝东海藩篱,绝不辜负圣上期望与郑帅今日之托。”
郑芝龙闻言,哈哈大笑,用力拍了拍施大瑄坚实的臂甲:“好!有你施大瑄此言,某家去经营那南洋万里波涛,亦可安心矣!
这东海,交给你,某,放心!”
说罢,不再多言,转身大步走向舷梯,一艘轻捷的快船早已在侧等候,将载着这位传奇海王,南下奔赴新的疆场。
数日后,九州岛南端的轮廓,终于在遥远的海平面上显现。
随着舰队靠近,鹿儿岛湾的详情逐渐清晰。
令人惊讶的是,海岸线上原本属于萨摩藩的田园牧歌景象已荡然无存,取而代之的,是一片森严壁垒的军事占领区。
目光所及,依山傍海,连绵起伏的营寨望不到尽头,壕沟纵横,鹿砦密布,关键制高点上,甚至隐约可见架设起来的火炮身影。
无数代表后金八旗的各色龙旗、异兽旗,在海湾的腥风咸雨中猎猎作响,宣告着这片土地的易主。
更引人注目的是,在距离海岸数里之外,原本属于萨摩藩的町镇——鹿儿岛城下町,此刻也已飘起了后金的旗帜,
显然已被攻克并占领,作为向前推进的支撑点和物资囤积地。
先行抵达、并在此血战近一个月的多尔衮、代善、莽古尔泰、阿济格等核心贝勒,率领着麾下主要将领和一支盔明甲亮的精锐卫队,早已肃立在刚刚平整出来的滩头空地上,翘首以盼。
他们的甲胄上大多带着战斗留下的痕迹,面容黝黑,眼神中混杂着疲惫、警惕,以及一丝终于等到核心的激动。
海面上,皇太极所在的御船缓缓抵近码头。
当这位后金天聪汗的身影出现在船舷时,尽管脸上带着长期航海留下的憔悴与疲惫,但那深邃眼眸中蕴含的威仪与久居人上的气度,依旧瞬间震慑全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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