焉耆城的寒星还未隐去,李倓的帅帐内已亮起烛火。案上摊着两张羊皮纸,一张是吐蕃行军文书的译文,另一张是楼兰路的地形草图——昨夜被俘的吐蕃士兵熬不过酷刑,终于吐实:论莽热的援军由其侄悉诺逻率领,共三千骑兵,将沿楼兰路押运粮草赶来,三日后正午抵达焉耆城南的黑风峡。
“楼兰路是焉耆至龟兹的必经之道,黑风峡两侧是断崖,谷底只有丈余宽,正是设伏的绝佳去处。”郭昕用炭笔圈出峡谷位置,甲胄上的霜花蹭在纸上,留下淡灰的印记,“只是咱们兵力不足,陌刀队需守城,秦将军的骑兵只有五百,若分兵伏击,城防怕是吃紧。”
李倓指尖叩着案边,目光落在“归唐营”三个字上。帐帘被掀开,吉备真彦带着一身寒气进来,左肩的旧伤因冻得发僵而微微耸起:“将军,归唐营的弟兄们都请战了!那些吐谷浑汉子说,就算拼了命,也要把吐蕃人的援军拦在焉耆城外。”
“不是拼命,是智取。”李倓抬眼,眼中闪过精光,“慕容恪,你带两百吐谷浑弟兄扮成吐蕃从属的羊同部商队,在黑风峡外扎营。你熟悉西域部族习性,面貌口音都不会引人怀疑。”他指向帐中沙盘,“悉诺逻急于立功,见了‘粮草’必会放松警惕,你设法将他的主力诱入峡谷。”转而看向吉备真彦,“你率五十名精锐埋伏在商队货堆下,带短刃和手弩,待慕容恪发出信号,就直取悉诺逻的将旗。”
片刻后,一个身材魁梧的吐谷浑汉子掀帘而入,腰间的弯刀上还挂着吐蕃人的发辫。“末将在!”慕容恪单膝跪地,他的部落去年被吐蕃攻破,妻子和儿女都死在屠刀下,说起吐蕃便目眦欲裂。
“末将明白!”慕容恪攥紧铜符,指节泛白,“羊同部常年向吐蕃纳贡,服饰器物我都熟悉,保管不露破绽。”李倓补充道:“让弟兄们都换上羊同部的褐袍,腰间挂吐蕃赐的松石饰牌,再备些馕饼和酸马奶,越像常年走商的模样越好。”他又看向吉备真彦,“你带的人都藏在货堆下的暗格里,慕容恪摔酒碗为号,先解决帐外的吐蕃兵,再从侧翼包抄。”
部署刚定,秦怀玉匆匆闯入,马鞍上还挂着沾血的箭囊:“将军,城外吐蕃营有动静,论莽热派了小股部队在东门挑衅,像是在牵制咱们的兵力。”
“他是怕咱们阻截援军。”李倓冷笑一声,将虎符扔给郭昕,“郭兄,城防就交给你了。你带陌刀队在东门列阵,白天多插旌旗,夜里点燃火把,营造出重兵防守的假象。只要撑过三日,等咱们解决了悉诺逻,城内的粮荒就能缓解——那些吐蕃人的粮草,就是咱们的补给。”
次日清晨,黑风峡外的戈壁上出现了一支“吐蕃商队”。慕容恪身着羊同部贵族常穿的赭色织金袍,发间缠裹着吐蕃风格的红绸,左耳坠着一枚吐蕃赏赐的蜜蜡坠子——这是他当年从吐蕃俘虏身上缴获的,此刻正好派上用场。他指挥士兵将“货物”——裹着干草的石块上盖着防潮的羊毛毡,营外插着半旧的吐蕃狼头旗,几个吐谷浑士兵正围着篝火烤着风干的羊肉,故意用吐蕃语高声抱怨沙暴误了行程。
正午时分,远处扬起漫天尘土。悉诺逻的骑兵队疾驰而来,马蹄踏碎戈壁的碎石,为首的将领身披银色铠甲,正是悉诺逻。他看到商队,立刻挥手让部队减速,警惕地端着马槊:“你们是哪个部落的商队?此处是军道,为何在此停留?”
慕容恪连忙上前,躬身时故意露出腰间的松石饰牌——那是羊同部首领的标识,他用流利的吐蕃语回话,尾音带着西域部族特有的颤音:“小的是羊同部首领扎西的亲信,奉论莽热大人的文书,押送军粮前往焉耆。昨夜黑风峡口的沙暴伤了骆驼,好几峰驼蹄都裂了,正愁赶不上军期,幸好遇到将军。”他抬手示意士兵掀开货篷,露出里面混着麦麸的黄土饼,“路途远,怕粮米受潮,就用羊油拌了黄土封层,将军请看。”
悉诺逻的副将策马上前,用长矛挑开一个麦饼,见里面确实是“粮食”,便对悉诺逻道:“将军,是自己人,羊同部的人都这打扮。”悉诺逻眼中的警惕稍减,他急于在叔父面前立功,催马道:“不必等了,随我速去焉耆!论莽热大人正等着粮草攻城。”
慕容恪心中暗喜,脸上却堆起苦相,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:“将军有所不知,沙暴卷走了三峰骆驼,剩下的也没力气快跑。若是误了军粮,论莽热大人怪罪下来,小的们脑袋都保不住。”他瞥了眼货堆旁假装整理毡布的吉备真彦,又道,“不如让小的带几个人随将军先行报信,剩下的人慢慢赶,总能把粮草送到。”悉诺逻不耐烦地挥挥手:“啰嗦!留下十个人帮他们,其余人跟我先走!”说罢一马当先,带着主力部队冲进了黑风峡。慕容恪望着他的背影,悄悄将手按在腰间的弯刀上,余光示意吉备真彦准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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