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倓连忙俯身细看,只见羊皮舆图上用朱砂勾勒的山脉如卧龙,黑色墨点标注的城镇星罗棋布,青色圆圈是部落营地,甚至连沙漠中仅容三骑并行的隐秘商道,都用细小的黄线标了出来。他在兵部翻阅过数十卷西域舆图,却从未有一幅能细到如此地步。“先生费心了,此图对孤而言,比千金还要贵重。有它在,西征军便如长了眼睛,再也不必担心在沙漠中迷路,更能精准直击吐蕃要害。”
李泌微微一笑,从木匣夹层中取出一个锦囊——锦囊用深青色丝绸缝制,上面绣着几缕简约的云纹,系着一根红绳,绳头还编了个小小的平安结。“殿下此去西域,硬仗要打,与部落的周旋更要费心思。西域部落繁杂,沙陀、粟特、于阗各族彼此间既有恩怨,又都受吐蕃欺压。若是遇到部落纠纷难以化解,便打开这个锦囊,或许能解燃眉之急。”
李倓接过锦囊,入手温软却透着分量,能感觉到里面折叠的纸条平整厚实。他没有当场拆开,而是郑重地收入怀中的锦袋,与贴身的双鱼佩贴在一起:“孤谨记先生教诲。先生素来谋定而后动,这锦囊中的言语,必定是化解危机的良策。
这时,邻桌的几个戍卒早已停下饮酒,竖着耳朵听他们谈话。其中一个脸上带着三道刀疤的老兵端着酒碗走过来,碗沿还沾着肉屑,对着李倓拱手时动作略显僵硬——那是常年握枪留下的旧伤。“这位公子可是要去西域从军?方才那位老先生的诗,听得某家热血都往头上涌!某家当年在安西都护府戍边,吐蕃人凶得像饿狼,可只要大唐的旗帜还插在城楼上,咱们就敢跟他们拼命!”
李白见状拍案大笑,声音比酒肆的喧闹还响亮:“老丈好眼力!这位可不是寻常公子,乃是奉旨西征的建宁王殿下——再过几日,他就要带着大军去西域,把吐蕃人赶回老家!”
老兵一惊,酒碗“当啷”一声磕在案上,连忙放下碗便要屈膝跪拜。李倓快步上前扶住他,掌心触到老兵胳膊上坚硬的老茧,温声道:“老丈不必多礼。您曾在安西戍边,是大唐的功臣,该是孤敬您才对。”他亲自为老兵斟满一杯马奶酒,双手递过去。老兵激动得双手颤抖,接过酒杯时指节发白,一饮而尽后,浑浊的眼泪砸在酒碗里,溅起细小的酒花:“殿下亲征,安西有救了!当年咱们丢了碎叶城,多少兄弟埋骨在黄沙里,临死前还喊着‘守长安’……若是能看到大唐的旗帜再插回碎叶城,某家就是死也瞑目了!”
酒肆里的客人这时都围了过来,有背着货囊的胡商,有握着书卷的书生,还有挑着剃头担子的匠人,纷纷向李倓行礼。一个高鼻深目的粟特胡商挤到前面,操着流利的汉话说道:“殿下,某家在于阗和疏勒都有商铺,那里的部落首领与吐蕃素有嫌隙,早就盼着唐军来了。若是殿下需要,某家愿派最得力的伙计为殿下引路,传递消息,哪怕是翻越昆仑山的秘道,某家的人也认得!”
李倓一一谢过众人,心中的暖意比杯中酒更甚。他原本以为西征之路是孤军奋战,此刻才明白,只要大唐的旗帜不倒,无论朝野内外,无论汉胡百姓,都盼着收复失地,重安边疆。这些朴素的期盼,比任何赏赐都更让他坚定前行的决心。
回到桌前时,李白已将《西域行》的诗稿仔细叠好,用一根红绳系住,递到李倓手中。诗稿上还带着墨香,混着李白身上的酒气,格外提神。“把这个收好,若是军中将士士气低落,便念给他们听。某家虽老了,不能亲赴疆场斩敌,可这诗句,也能当几分刀剑用,替你鼓舞军心。”
李倓接过诗稿,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的锦袋,与李泌的锦囊、羊皮舆图放在一起——那里是他西征的全部底气。他端起酒杯,对着李白和李泌举过头顶,玄色衣袖滑落,露出腕上的银钏——那是韦氏昨夜亲手为他戴上的,说能保平安。“孤此去西域,定不负二位先生所托,不负长安百姓所盼,更不负埋骨边疆的将士。待孤平定西域,必请二位先生共饮于龟兹佛塔之下,看大漠日出染红河川,听胡笳声咽伴琵琶语。”
李白哈哈大笑,将自己的酒杯也斟得满溢,举起来与李倓的杯沿重重一碰:“好!某家便在长安的醉仙楼候着殿下的捷报!殿下此去,若见西域大漠落日如血,长河万里如练,可别忘了念某家的《关山月》——‘明月出天山,苍茫云海间。长风几万里,吹度玉门关。’那是某家当年在西域写下的,如今正好与你作伴。”
李泌也端起茶杯,以茶代酒,杯中的碧螺春泛着嫩绿的茶芽。他的声音不大,却字字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中:“殿下记住,西域之事,攻心为上。吐蕃虽强,却靠掠夺部落生存,失了人心;各部落虽散,却都盼着安稳日子,盼着通商互市。以利结之,以礼待之,方能聚沙成塔,让各部落都成为咱们抗吐蕃的助力。”他这话看似寻常,却正是锦囊中的深意,也是他为李倓铺下的西域棋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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