乾元元年春的赵州,积雪刚融尽,田埂上冒出点点新绿,像撒了把碎翡翠。风里却还带着几分草原的凛冽,刮在脸上凉丝丝的,让阿依古丽想起了回纥草原的春天 —— 只是那里的风里带着青草香,而这里的风,总裹着些尘土和粮草的气息。
她正站在马场中央,看着骑兵们操练。墨风驮着新制的中原木鞍,绕着马场跑了两圈,就开始烦躁地甩头,鬃毛里沾着的干草屑簌簌往下掉。回纥骑兵巴图鲁伏在马背上,腰板绷得发僵,脸色憋得通红,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,滴在马颈的鬃毛上 —— 巴图鲁是阿依古丽从草原带来的骑兵骨干,名字在回纥语里是 “勇士” 的意思,曾跟着她在草原上打过大漠盗匪,骑术精湛,却从没试过这般笨重的中原马鞍。
“吁 ——” 巴图鲁终于勒住缰绳,翻身下马时,踉跄了一下,扶着马鞍直咧嘴,粗布裤子的胯部磨出了淡淡的白印,隐约能看见里面的红痕。他用回纥语抱怨:“公主,这中原马鞍太沉了!像驮着块石头!” 见阿依古丽身边的亲兵巴特看过来,又改用生硬的中原话补充:“才跑半个时辰,胯骨就磨得火辣辣的。要是去打邺城,来回几百里,咱们草原的马都要被磨坏脊背!”
阿依古丽走过去,伸手摸了摸墨风的脊背 —— 靠近马鞍的地方,有一道淡淡的红印,像条细红线,指腹能感觉到马皮的灼热。她叹了口气,从行囊里掏出块干净的羊毛帕,轻轻擦拭着马背上的汗湿,墨风舒服地打了个响鼻,用头蹭了蹭她的胳膊。巴特也凑过来,手里拿着个皮囊,里面装着草原特有的草药膏:“公主,给墨风抹点这个,是我阿娘熬的沙棘膏,消红快。” 巴特生得高大健壮,脸上总带着憨厚的笑,是阿依古丽的贴身亲兵,跟着她来中原快半年了,渐渐能听懂中原话。
“好,多谢巴特。” 阿依古丽接过草药膏,指尖沾了点,轻轻抹在墨风的红痕上。巴图鲁挠了挠头,又用回纥语说:“其实咱们草原的软鞍加层硬衬就行,我跟部落铁匠学过,能把铜片嵌进木架里,又轻又稳。” 他一边说,一边用手比划马鞍的形状,眼里满是熟悉的自信 —— 在草原上,他曾帮部落改良过马鞍,让战马跑起来更轻快。
阿依古丽点头,也用回纥语回应:“我也在琢磨这事。咱们的软鞍撑不住中原重甲,上次训练时,你族弟的甲片刮破了鞍皮,差点摔下来;中原硬鞍又太磨马。” 她抬头看向远处的马厩,那里堆着几副拆解开的马鞍 —— 这几天她和巴图鲁、巴特试着改良,把回纥软鞍的羊皮垫铺在中原硬鞍下,却还是不够贴合,“要是有草原工匠做的马鞍就好了,既懂咱们的骑术,又能适配重甲。”
就在这时,远处的官道上突然扬起一阵尘土,几匹骆驼迈着沉稳的步子,慢悠悠地走来。驼铃 “叮铃叮铃” 的声响,混着几句熟悉的回纥语吆喝(“嘿!别让骆驼踩了新绿!”“货箱绑紧点,别掉了!”),顺着风飘过来 —— 是回纥商队!
阿依古丽的眼睛瞬间亮了,像看到了草原上的朝阳。她认得出那骆驼的步伐,还有驼铃的音色 —— 是巴尔大叔的商队!巴尔是回纥草原上有名的马具商,祖传的鞣皮手艺,做的马鞍又轻又结实,去年她来中原时,还搭过他的商队,巴图鲁当时就跟着商队押过货。
“是巴尔大叔的商队!巴图鲁、巴特,咱们走!” 阿依古丽翻身上马,动作利落得像片羽毛。巴图鲁和巴特也连忙牵过自己的马,跟了上去。墨风似也闻见了熟悉的草原气息,兴奋地刨了刨蹄子,撒开蹄子就往城外跑。风刮在耳边,带着驼铃的声响,阿依古丽的辫发在身后飞扬,红绸带像团跳动的火焰,巴图鲁在后面紧跟着,嘴里还哼着草原的《牧马歌》,调子轻快嘹亮。
商队已经在城外的空地上扎好了营。十几顶白色的毡房像一朵朵盛开的蘑菇,错落有致地摆着;几匹骆驼卧在一旁,嘴里嚼着干草,偶尔发出几声低沉的哼鸣;几个穿着回纥羊皮袄的商队伙计,正忙着卸骆驼背上的货箱 —— 为首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计,名叫帖木儿(回纥语 “铁”),生得胳膊粗力气大,正扛着个大货箱往毡房里送,箱子上还印着回纥传统的狼图腾;另一个伙计叫阿勒泰(巴尔的侄子,回纥语 “金子”),负责清点货物,手里拿着个羊皮账本,一边数一边用回纥语记录。
巴尔正蹲在最大的一顶毡房前,手里拿着块刚鞣制好的羊皮,指尖在羊皮上轻轻摩挲,检查着鞣制的成色。他穿着件深褐色的羊皮袄,领口和袖口缝着厚厚的狐毛,腰间挂着把黄铜小刀,刀鞘上刻着回纥传统的缠枝花纹 —— 那是他父亲传给他的。脸上的皱纹里还沾着些草原的沙尘,眼角的笑纹里却满是亲切。
“巴尔大叔!” 阿依古丽勒住缰绳,翻身下马,快步走过去,给了他一个大大的草原式拥抱 —— 双手紧紧抱住他的后背,脸颊贴在他的羊皮袄上,闻着熟悉的羊毛和鞣皮香气,“没想到能在中原见到你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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