灯笼的光晕终于清晰地照亮了他的面容和装束。
一身标准的宫廷侍卫装扮,挺拔的身姿,剑眉星目,即使在略显狼狈的情况下,也难掩其俊朗。
只是此刻,他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局促不安,眼神复杂地看向被春桃护在身后的叶瑜。
“柯……柯大哥?!” 春桃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,失声叫道,随即意识到失态,连忙改口,声音却依旧透着惊愕:
“柯侍卫!怎么是你?!”
藏在灌木丛后的,救过叶瑜并数次偶遇叶瑜的侍卫,柯舟。
叶瑜的目光从紧张戒备的春桃身上,缓缓移到前方那个神色不安的侍卫脸上。方才春桃那脱口而出的“柯大哥”,以及此刻她脸上来不及掩饰的震惊,让叶瑜心中瞬间明了。
原来……这位救过自己的侍卫,竟是春桃的心上人吗?
这个认知让叶瑜微微一怔,但当她仔细看向柯舟时,心头却不由得一沉。
柯舟此刻看向自己的眼神,绝非仅仅是对一位妃嫔的恭敬或对春桃友人的寻常注视。
这……叶瑜的眉头下意识地微微蹙起。
事情似乎比她预想的要复杂。
“别慌,” 柯舟开口了,声音有些干涩,他先是看了一眼满脸警惕和担忧的春桃,目光中闪过一丝歉意,随即又牢牢锁定叶瑜,语气郑重地低声道:
“我……在下什么都不会说的。方才也并非有意偷听,只是……” 他显得有些词穷,脸上局促之色更浓。
他深吸一口气,仿佛下定了决心,目光灼灼地看向叶瑜:“其实……方才在下是刻意在此地等候玉嫔娘娘。有些话想私下禀告娘娘。”
春桃闻言,犹豫了片刻,回头看了一眼叶瑜,见叶瑜面色平静,这才稍稍侧开半步,却仍未完全让开,依旧保持着护卫的姿态,只是声音放缓了些:
“有什么话,你就在原地说便是了。此处并无旁人。”
柯舟抿了抿唇:“在下是想告诉娘娘……时常为您请平安脉的那位耿太医,还请娘娘务必小心提防。那人……心术不正,绝非善类!娘娘万不可轻信!”
“你说什么胡话呢?!” 春桃立刻拧起了眉毛,语气不悦地反问:“我家娘娘用哪位太医,何时轮得到你来置喙?耿太医医术高明,为人也谨慎,你休要在此危言耸听!”
即使面前是自己的心上人,但涉及到自家娘娘,春桃的警惕性提到了最高。
“在下绝无此意,更不敢干涉娘娘!” 柯舟连忙解释,脸上因急切而泛起一丝红晕:
“是在下……在宫外机缘巧合之下,曾偶遇过那位耿太医。他私下里的言行,与在宫中判若两人,甚是轻浮孟浪,绝非端方君子!此事千真万确!若娘娘实在需用他诊脉开方,也请娘娘务必小心周全自身。”
他说得恳切,眼神里的担忧不似作伪。
叶瑜静静地听着,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,只是那微微挑起的眉梢泄露了她的一丝诧异。
她点了点头,语气平和:“本宫知道了,多谢柯侍卫提醒。此事本宫会留意。”
见叶瑜应下,柯舟似乎松了口气,但目光依旧流连在叶瑜身上,带着不舍。
叶瑜不欲在此多作停留,微微颔首示意,便准备带着春桃离开。
此地终究不安全,若被巡夜之人或有心人瞧见妃嫔深夜与侍卫密会,纵有千般理由也说不清。
就在叶瑜与春桃经过柯舟身侧时,柯舟忽然又极轻极快地说了一句:
“若娘娘真想离开此处,在下身为宫中侍卫,熟悉各处门禁与换防……或许,可以帮到娘娘。”
叶瑜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。
她微微偏过头,目光正好撞进柯舟抬起的眼眸中。
那双眼睛此刻亮得惊人,仿佛燃烧着两簇火焰,里面有毫不掩饰的倾慕,和近乎疯狂的炽热。
站在两人中间的春桃,同样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句话。
她猛地转头,先看向柯舟,再看向自家娘娘,最后目光又落回柯舟那眼神上……一瞬间,她想明白所有事。
柯大哥从前拒绝自己时,所说的那个“早已有了心上人”……
原来,竟是她的娘娘吗?
回去翊秀宫的一路上,春桃异常地沉默。
她低着头,手中的灯笼随着脚步轻轻晃动,光影在她沉默的脸上明明灭灭。
一到翊秀宫门口,春桃停下脚步,对着叶瑜行了一礼,声音有些发闷:
“娘娘,夜已深了,您早些安置。奴婢……奴婢先退下了。”
还不等叶瑜伸手挽留或说些什么,春桃便匆匆转身,几乎是小跑着,朝着宫女们居住的偏院方向去了,背影显得有些仓皇。
叶瑜伸出的手僵在半空,看着春桃消失在回廊转角,最终缓缓收回。
——————
这一夜,叶瑜睡得并不安稳。
一晚上醒醒睡睡无数次,胸口像是压着一块浸了水的巨石,沉甸甸地发闷。
冷汗一阵阵地从脊背、额际沁出,黏腻地贴在肌肤上,将中衣浸得半湿,又被梦魇中的寒意激得阵阵发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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