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冬的咸阳被一层细碎的雪沫子裹着,风从渭水冰面刮过来,带着刺骨的寒气,掠过丞相府的朱红宫墙时,卷起墙根堆积的枯梧桐叶,“哗啦哗啦” 撞在书房的窗纸上,像有人在外面急着翻找东西,又像暗处的眼线在偷偷窥探,透着股说不出的肃杀。
书房里的烛火被风吹得摇曳不定,六盏青铜灯台沿案摆成一排,火苗偶尔 “噼啪” 溅出点火星,落在铺在案上的丝绢垫上,留下个浅褐色的小印子。案头放着个黄铜炭盆,里面的银丝炭烧得只剩半红,泛着淡淡的松炭香,却没烘暖屋里的冷意,李斯坐在案前,手里捏着一份 “少府桑木调度清单”,指节捏得泛白,清单边缘被他攥得发皱,墨字都晕开了些。
“大人,桑木的事,张卿那边已经回话了,说‘宫室修缮需优先调用,水利那边得暂缓’。” 赵平站在旁边,手里捧着个空茶杯,杯沿凝着细小的水珠,是刚换过的热茶,却没敢递过去,李斯的脸色太沉,他怕触霉头。
李斯没说话,只是把清单摔在案上,墨汁溅到赵平的裤脚,晕开一小块黑。他抬头看向窗外,雪沫子打在窗纸上,留下密密麻麻的小白点,像极了他心里的烦躁,拖桑木只是权宜之计,秦风的讲坛一天不闭,他心里就一天不踏实。
就在这时,书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伴随着粗重的喘气声,像是有人拼了命在跑。“李大人!不好了!不好了!” 赵磊连滚带爬地冲进书房,身上的灰布衫沾满了雪粒和泥点,后背的布都被汗水浸湿,冻成了硬壳;鞋帮磨破了个大洞,露出冻得通红的脚踝,上面还沾着草屑;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竹片,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写着几行字,墨迹被汗水晕得模糊不清。
他冲进屋,没顾得上行礼,就 “扑通” 一声跪在地上,胸口剧烈起伏,像刚跑完几十里路,连话都说不完整:“大…… 大人!扶…… 扶苏府的讲坛…… 又…… 又扩大了!”
李斯猛地转头,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,扫过赵磊狼狈的模样:“慌什么?天塌了不成?慢慢说!” 他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赵磊的喘气声瞬间小了些,赶紧咽了口唾沫,努力平复呼吸。
“是…… 是这样,” 赵磊的声音还是发颤,手指捏着竹片,指节泛白,“小的今天一早就去扶苏府外盯梢,冻了快两个时辰,看到…… 看到不少贵族子弟进去,还有五个穿玄色军装的,听府外的杂役说,是王离将军派来的人,专门来对接农闲练兵的事!”
他顿了顿,咽了口唾沫,继续说:“更…… 更要命的是,昨天那个道家隐士黄石公,居然又去了!他提着个布兜,里面装着竹简,跟秦风、扶苏在书房里聊到天黑,小的偷偷凑到窗根下听,听到他们说…… 说要让黄石公去各郡,跟墨家弟子一起,推什么‘无为治农’的法子,还说…… 说要让佃户自己选种,官府不强迫!”
赵磊把竹片递过去,手指冻得僵硬,竹片差点从手里滑掉:“您看,这是小的记的,他们还说…… 说讲坛现在已经聚了快百人,连蜀郡、陇西的贵族子弟都派人来要记录,这…… 这是要成气候啊!”
李斯接过竹片,指尖捏着冰凉的竹片,目光扫过上面模糊的字迹,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。烛火的光映在他脸上,一半亮一半暗,显得格外阴狠。他手指用力,竹片被捏得 “咯吱” 响,慢慢揉成一团,扔在地上,一脚踩上去,竹片碎裂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刺耳:“好啊,秦风这小子,是想把墨家、道家、军方全拢到手里,跟我法家抗衡!真当陛下护着他,我就没办法了?”
他站起身,在书房里踱了两步,木屐踩在青砖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寒风从窗缝钻进来,吹得他玄色袍角猎猎作响,却没让他觉得冷,心里的火气,早就盖过了寒意。“拖桑木没用,得找个由头,把讲坛直接关了!” 李斯突然停住脚步,眼睛亮了起来,像抓住了救命稻草,“少府令张承!我怎么把他忘了!”
赵平愣了一下,赶紧问:“张大人?他不是之前跟秦风合作过城防吗?怎么会帮咱们?”
“合作?” 李斯冷笑一声,从抽屉里翻出一卷竹简,上面写着 “城防工程超支清单”,“去年他跟秦风修咸阳城东的城防,误判了木材用量,超支了三百石粮食,被我在朝堂上点名批评,差点丢了官。后来他找我求情,我帮他压下了这事,他现在早就转向咱们这边了,他手里有把柄在我手里,不敢不听!”
他走到案前,拿起毛笔,快速写了张字条,墨汁浓得能透纸背:“张承是少府令,管着宫廷和贵族府邸的杂务,按《汉书?百官公卿表》里说的,少府‘掌山海池泽之税,以给共养,凡服御诸物,天子燕食,百官稍禀,皆属焉’—— 贵族府邸的合规事务,本就是他的职责范围。让他去扶苏府,以‘府邸乃私人居所,非公共讲学场所,私聚百人,恐生事端’为由,责令关闭讲坛,名正言顺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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