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夏后的关中,太阳像个烧红的铜盘,悬在天上快二十天了。没掉过一滴雨,风刮过麦田时,听不到往年 “沙沙” 的麦浪声,只有枯黄的麦秆被吹得打颤,碎叶落在干裂的土地上,一踩就成了灰。栎阳城外的麦田里,田埂上的土裂得能塞进成人的手指,裂缝里的枯草沾着尘土,捏在手里一搓就碎,连点潮气都没有 —— 去年这时候,田里的土还能攥成团,今年却干得像磨过的面粉。
秦风一大早就在田间转悠,玄色官袍的下摆沾了不少干土,走一步就往下掉渣,领口的汗渍干了又湿,留下圈白印子,是太阳烤出来的。他蹲在老周头家的麦田里,指尖戳进土里 —— 土块硬得像冬天冻实的冰,戳了半天才留下个浅印,指甲缝里嵌了土,蹭得指腹发疼。眼前的麦子才到膝盖高,穗子小得可怜,像没吃饱的孩子,叶子黄得发脆,风一吹就掉,落在手心里,轻轻一捏就成了碎末。
“去年还跟老周头拍着胸脯说,今年定有好收成,让大伙能吃上白麦饼。” 秦风心里沉得慌,像压了块干硬的土坯,“现在倒好,麦子快枯了,井里没水,流民们要是饿肚子,之前的努力不都白费了?” 他抬头望向远处的流民村,村口的井边排着长队,妇女们挑着空桶,桶沿磨得发亮,有的怀里还抱着孩子,孩子的嘴唇干得起皮,哭着要水喝,母亲只能把孩子贴在怀里,用沾了点口水的手指抹抹孩子的嘴唇 —— 井里的水太少了,挑一桶得等半个时辰,根本不够人喝,更别说浇地。
“秦大人,您来了!” 老周头的声音从田埂那头传来,他扛着个破木勺,勺底裂了道缝,边缘磨得卷了边,正往自家的麦地里泼井水 —— 井水少得可怜,一勺水泼在干土里,“滋啦” 一声就没了,连土皮都没润透,只留下个深色的印子,风一吹,印子很快又变白了。
老周头黝黑的脸上满是皱纹,愁得眉头像拧成的绳,眼角的皱纹里嵌着土,说话时声音发哑,像被砂纸磨过:“秦大人,您瞅瞅这麦子…… 俺家三亩地,昨天浇了半亩,井就见石了,今天再挑,桶底只能沾点泥。” 他蹲下来,手指捏着一根麦秆,麦秆一折就断,断口处没有一点汁水,“俺种了一辈子地,没见过这么旱的天,再不下雨,这麦子全得枯死,俺们流民今年就得饿肚子,到时候……” 他没往下说,只是抹了把脸,手背蹭过眼角,秦风看见他的眼眶红了 —— 这麦子,是流民们的指望,是他们在栎阳扎根的念想。
旁边的李二扛着锄头走过来,他的锄头刃上沾着干土,没一点泥,连草根都没带起来。“秦大人,俺家的井前天就干了,昨天去河边挑水,河沟里只剩点泥水,挑回来澄半天,底下全是沙,浇到田里跟没浇一样!” 他指着自家的麦田,麦子比老周头家的还惨,有的已经枯死,穗子垂在地上,像没了气的孩子,“俺媳妇昨天还跟俺哭,说要是麦子绝收,就带着娃回娘家,可娘家那边也旱,回去也是挨饿……”
不远处,几个孩子蹲在田边,手里拿着小铲子,在裂缝里挖着什么。秦风走过去,看见他们在挖土里的虫子 —— 是蝼蛄,因为干旱,虫子都往浅土爬,孩子们想抓来喂鸡。最小的孩子叫狗蛋,手里攥着两只蝼蛄,小脸晒得黝黑,嘴唇干得裂了小口,说话时漏风:“秦大人,俺家的鸡都快没水喝了,娘说再不下雨,鸡就得杀了,省点水给俺和弟弟喝。”
秦风心里像被针扎了下,疼得慌。他蹲下来,摸了摸狗蛋的头,孩子的头发里全是土,扎得手痒。“别慌,咱们会想办法的,肯定能让麦子活下来,鸡也不用杀。” 他嘴上这么说,心里却没底 —— 旱情这么重,光靠嘴说没用,得有真法子。
就在这时,墨渊带着几个墨家弟子往这边走,他们手里拿着竹简和几根长铁钎,竹简上还沾着点土,显然也是刚查过田。墨渊的花白头发被晒得打卷,贴在额角,布袍的袖子卷到肘弯,露出胳膊上的老茧 —— 他一大早就在田里转,测了好几块地的土墒。
“秦大人,旱情比咱们想的严重。” 墨渊蹲下来,摸了摸麦秆,指尖蹭过麦叶上的土,“关中入夏少雨,往年也有,但今年持续二十天,土墒已经耗尽,表层土含水率不足一成,再不下雨,半个月内,栎阳的麦子就得全枯。” 他展开手里的竹简,是《墨子?备穴》的抄本,上面用墨笔标着重点,“不过,《备穴》里有‘穴地求水’之法,说‘穴地求水者,必以律知水脉,审其所在,凿穴深至水,以缶挹水’。咱们可以先找水脉,挖深井,再修渠引水,应该能缓解旱情。”
秦风眼睛亮了亮,心里的土坯好像松动了点,但很快又沉下去:“找水脉?老周头他们之前挖过井,挖了一丈深就见石了,没水,别是白费劲。”
“那是没找对水脉。” 墨离蹲下来,从怀里掏出个陶罐 —— 陶罐是粗陶做的,罐底钻了十几个小孔,孔眼大小均匀,像筛子似的。“这是‘测水罐’,按《墨子?备穴》里的法子做的。” 她拿着陶罐给大家看,手指划过罐壁的小孔,“原理很简单:地下有水脉的地方,土壤里的水汽会比别处多,这陶罐透气性好,埋在土里后,水汽会透过小孔渗到罐壁上,半个时辰后挖出来,罐壁湿的地方多,就说明附近有水脉,湿痕越高,水脉离地面越近。” 她顿了顿,又补充,“为了准,这陶罐我昨天特意烤干了,没一点潮气,这样吸附的水汽全是土里的,不会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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