咸阳宫的天阴得像块浸了水的铅块,厚重的云团压在殿顶的琉璃瓦上,连议事殿正门的铜环都泛着冷光,风从窗缝钻进来,吹得案上的竹简 “哗啦” 轻响,像谁在暗处攥着拳头,透着股憋闷的压抑。
殿内的青石板被晨光映得发灰,正中央的青铜鼎里,檀香燃到了底,只剩点余烟袅袅,混着空气中的焦虑,飘在百官之间。案上摆着两堆截然不同的东西 —— 左边是李斯递上的 “罪证”,三张皱巴巴的竹简用麻绳随便捆着,边缘磨得发毛,上面的墨字还有些晕开,像是仓促写就的;右边是秦风怀里揣的黑檀木匣,边角被手攥得泛了温,红绳捆得整整齐齐,连绳结都打得方正,一看就藏着精心准备的东西。
李斯站在案前,玄色官服的下摆蹭着青石板,手里死死攥着那捆 “罪证”,指节白得像纸,连指缝里都嵌了竹简的碎渣。他刻意提高声音,语气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发颤:“陛下!关东韩旧贵族韩成供词确凿!他说秦风以‘分地’为诱饵,让他煽动流民反秦,还教他用《论语》‘己所不欲’惑乱人心,说‘大秦律法苛待百姓’—— 此等勾结反贼、私用异端典籍之举,若不严惩,恐关东再无宁日!”
他说着,把 “罪证” 往案上一递,竹简 “啪” 地撞在青铜鼎的边缘,有片碎竹片掉在地上,他却没敢捡,只是偷瞄了眼始皇的脸色 —— 龙椅上的帝王垂着眼,冕冠的十二旒轻轻晃动,遮住了眼神,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。
“李廷尉急着定罪,是怕晚了,‘罪证’就露馅了?”
殿外传来的声音稳得没带一丝慌意,秦风穿着玄色典客令官服,腰间的白玉带被晨光映出淡纹,手里捧着黑檀木匣,一步一步走得沉稳,靴底踩在青石板上,发出 “笃笃” 的响,倒像是敲在李斯的心尖上。他走到案前,躬身行礼时,眼角扫过那堆 “罪证”,嘴角没露笑意,却带着股胸有成竹的底气:“臣秦风,听闻有人诬告臣‘勾结旧贵族、祸乱关东’,特带三桩实证前来,恳请陛下明察,还流民一个清白,还臣一个公道。”
始皇抬眼,目光落在木匣上,指尖轻轻敲了敲案面,声音比平时更缓:“哦?三桩实证?你且展开,朕倒要看看,你如何自辩。”
秦风解开木匣的红绳,先取出一卷泛黄的麻布图册,手指捏着图册边缘 —— 这是他连夜从陈留县吏处调来的《流民安置分布图》,麻布上用朱砂标着流民区的边界,墨点密密麻麻,每个点旁边都写着流民的名字,红圈则圈着分地的范围,边缘处盖着数十个暗红的手印,是农官和流民代表按的,有的手印还带着老茧的纹路。
“陛下请看第一桩实证 —— 这张分布图。” 他把图册平铺在案上,指尖点在靠近黄河的一片墨点上,“此处是陈留流民聚居区,共两千八百户,每户分百亩地,都是去年改良的盐碱地,县吏的丈量记录、流民的领地标认,都在图后附着。而韩旧贵族的聚居地在陈留东十里的韩村,离流民区隔着三道河,臣自去年到陈留,只在城防巡查时远远见过韩村的炊烟,连韩成的面都没见过,何来‘以地诱饵’?”
他顿了顿,手指划过一个带着裂纹的手印,语气里多了几分暖意:“这个手印是老周头的 —— 就是种试验田的老农,他的指关节有块旧伤,按手印时总比别人浅些,陛下若不信,可传老周头来,他今早还让亲兵给臣送了新麦做的粟米糕,说‘要让陛下尝尝流民的收成’。若臣真煽动他反,他会把自己种的新麦做成糕,巴巴送来吗?”
李斯赶紧上前一步,脚踢到了地上的碎竹片,却浑然不觉,只是指着图册喊:“图册可伪造!手印也能逼流民按!老周头一个老农,懂什么?定是你教他说的!” 他说话时,声音比刚才更高,却刻意避开始皇的目光,眼神飘向殿外,显然是心虚了。
“逼流民按手印?” 秦风从木匣里取出第二卷竹简,是陈留县吏每日记录的《流民起居册》,翻开其中一页,上面写着 “三月初十,老周头领流民五人,自发修渠半里,入夜后还帮邻户修补帐篷”,旁边盖着县吏的私印,“陛下请看,县吏记录里,流民每天要么种地,要么修城防,连争执都少了 —— 若臣真逼他们按手印,他们会心甘情愿帮着修渠、护田吗?”
他又掏出块用油纸小心包着的粟米糕,油纸打开时,还带着点温热的麦香 —— 是老周头今早天没亮就蒸的,特意叮嘱亲兵 “趁热给陛下和秦大人送过去,让陛下知道流民的日子好了”。“陛下,这糕里的麦麸还没筛净,是流民自己种的新麦磨的,没有官仓粮那么细,却实打实是他们的心意。您闻闻这香味,若真是被逼的,这糕里该藏着怨,哪会有这么浓的麦香?”
始皇伸手拿起粟米糕,指尖碰了碰,还带着点余温,他凑到鼻尖闻了闻,眉头渐渐舒展开 —— 这香味里没有半点虚浮,是庄稼人收获新粮时才有的踏实。他转头看向李斯,语气里多了几分审视:“李斯,你说的‘被逼按手印’,换得流民自愿修渠;你说的‘煽动反’,换得流民送新麦糕 —— 这‘罪证’,倒像是有人故意编出来的。”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