希望哨所的石屋,在白昼与黑夜的交替中,维持着一种近乎凝固的、令人不安的平静。壁炉中的火焰日复一日地燃烧,发出稳定的噼啪声,将温暖的光影投在粗糙的花岗岩墙壁上,驱散了极地渗入骨髓的寒意,却驱不散陆锋心头那越积越厚的阴霾。老陈医生的汤药和精心护理,让他的外伤以惊人的速度愈合,左臂的剧痛转为深沉的酸胀,冻伤的皮肤开始脱落,露出粉嫩的新肉。体力在充足的食物和休息下缓慢恢复,但精神的疲惫和警惕,却如同附骨之疽,随着时间流逝,愈发沉重。
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医疗室里,守在林舒床边。哨所的人似乎默许了他的存在,提供基本的生活所需,但除了必要的事务性交流,几乎无人与他攀谈。那些穿着厚实皮毛、面容被风霜刻满痕迹的男男女女,眼神中带着一种长期在绝境中挣扎求生所特有的、混合着坚韧、麻木和深藏不露的戒备。他们像一群沉默的工蚁,按照某种既定的秩序,维护着这座冰雪堡垒的运转,对外来者保持着礼貌而疏远的距离。
首领“磐石”(陆锋后来知道了他的代号)自那日短暂现身后再未出现,仿佛消失在堡垒深处。守卫队长铁山偶尔会来巡视,目光锐利如鹰,扫过林舒床头的监测仪数据,与老陈低声交谈几句,内容含糊不清,但陆锋能捕捉到“情况稳定”、“脑波异常”、“仍需观察”等零碎词语。每一次铁山离开,陆锋都能感觉到老陈不易察觉地松一口气,那细微的紧张感让陆锋心中的疑云更浓。
林舒依旧沉睡。她的生命体征在仪器的监护下平稳得近乎诡异,呼吸悠长,心跳规律,仿佛只是陷入了最深沉的休眠。但陆锋注意到,她的眉头偶尔会微微蹙起,指尖会无意识地抽搐,仿佛在梦魇中与什么无形的东西搏斗。更让他不安的是,监测仪屏幕上,代表她脑电波的曲线,有时会出现极其短暂、却异常剧烈的峰值波动,远远超出正常睡眠的范畴,像是被某种强大的外部信号或内部记忆碎片猛烈冲击。
老陈对此的解释是“创伤后神经系统的应激反应”,但陆锋在他闪烁的眼神中读到了一丝不确定和……隐秘的兴奋?这让他背脊发凉。
第四天下午,陆锋正用湿布轻轻擦拭林舒干燥的嘴唇,医疗室的门被轻轻推开。来的不是老陈或铁山,而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、身材瘦小、脸色苍白、戴着一副破旧眼镜的少年。他手里端着一个放着草药的木盘,动作有些怯生生的。
“陈爷爷……让我来送药。”少年声音细弱,不敢抬头看陆锋。
陆锋认得他,是哨所里负责帮忙打理药草、沉默寡言的学徒,叫“阿木”。他点点头,让开位置。
阿木熟练地将草药捣碎,混合温水,准备用细管喂给林舒。他的动作小心翼翼,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林舒苍白安静的脸,带着一种与其年龄不符的、复杂的好奇和……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?
“她……一直没醒吗?”阿木突然低声问,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。
陆锋心中一动,摇了摇头:“没有。”
阿木抿了抿嘴,犹豫了一下,用更低的声音飞快地说:“我……我晚上值班的时候……好像……好像听到她……在说话……”
陆锋浑身一震,猛地抓住阿木的手腕:“说什么?你听到她说什么了?”他的动作有些猛,吓了阿木一跳。
阿木脸色更白,结结巴巴地说:“听……听不清……就是……很轻……像……梦话……有……‘钥匙’……‘门’……还有……‘星星’什么的……”
钥匙!门!星星!这些词语像电流一样击中陆锋!是“方舟”?是“观测者”?林舒的意识在活动?!她在尝试沟通?!还是……那个东西在她脑子里低语?!
“你还听到了什么?什么时候听到的?”陆锋强压激动,追问道。
“就……就前两晚……半夜……守夜的时候……”阿木被他吓到,想挣脱,“我……我不敢肯定……可能是……我听错了……”
就在这时,医疗室的门再次被推开,老陈走了进来,看到陆锋抓着阿木的手腕,眉头微皱:“陆锋,怎么了?”
陆锋立刻松开手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:“没什么,阿木说林舒好像说过梦话,我有点着急。”
老陈目光锐利地扫了阿木一眼,阿木吓得低下头,不敢说话。“病人昏迷中说胡话很正常,是大脑在自我修复。别吓着孩子。”老陈语气平淡,但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,“阿木,药喂完了就出去帮忙晒草药。”
阿木如蒙大赦,连忙放下东西,逃也似的跑了出去。
老陈走到床边,检查了一下林舒的状况,语气缓和地对陆锋说:“我知道你担心她。但恢复需要时间,急不得。哨所周围最近不太平,有巡逻队发现了不明生物活动的痕迹,你伤没好利索,尽量不要单独外出。”
不明生物活动?陆锋心中一凛。是极地的变异体?还是……别的什么东西?老陈是在警告,还是在暗示什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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