暗红色的烟柱如凝固的血痂,烙印在青州城西的铅灰色天幕上。雨势渐歇,却并未放晴,厚重的铅云低垂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空气里弥漫着焦土、血腥和雨水浸泡尸骸的浓重腐臭,吸一口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。
陆琰勒住缰绳,胯下疲惫的战马喷着粗重的白气。他身后,是沉默行进的一支残兵。
不足百骑,人人带伤,甲胄破损,沾满泥浆与暗褐色的血痂。战马也大多口鼻溢血,步伐沉重。
队伍中间,一辆临时征用的简陋马车吱呀作响。张猛亲自驾车。车厢里躺着依旧昏迷不醒、眉心黑气与诅咒烙印交织的白芷,以及雷焕那覆盖着染血白布的遗体。
压抑。
如同实质的铅块,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。
离开那座燃烧的炼狱之城已有半日,但西门的惨烈、墨临那深渊般的威压、白芷的濒死、雷焕的牺牲…似跗骨之蛆,缠绕着每一缕呼吸。
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,只有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沉甸甸的责任。
寻真会虽退,但那道暗红烟柱便是悬顶之剑,指向京城,也预示着前路危机四伏。
陆琰的目光扫过身后疲惫不堪的队伍,最后落在马车上。他眼中那清冽的银芒与厚重的土黄光晕交织流转,观气术无声运转。
他能清晰地“看”到士兵们身上,代表伤痛与疲惫的灰暗气息。
看到张猛那混杂着悲愤与忠诚的赤红气柱。
更看到马车里白芷眉心那活物般蠕动、不断侵蚀她微弱金色血脉本源的污秽黑气与诅咒烙印。
以及雷焕遗体上那彻底沉寂、却依旧带着不屈意志的淡淡金芒。
“加快速度。日落前,必须赶到‘黑石驿’休整。”陆琰的声音嘶哑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。黑石驿是通往京城官道上最后一个有围墙的驿站,也是他们这支残兵今夜唯一的庇护所。
队伍沉默地加快了速度,马蹄踏在泥泞的官道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陆琰策马在前,心神却高度戒备。观气术的视野像无形的雷达,向四面八方延伸。
路旁被焚毁的村落,枯树上悬挂的焦尸,泥水中浸泡的破碎兵器…无声地诉说着寻真会主力撤退时沿途的肆虐。
偶尔能看到一两个眼神麻木、行尸走肉般在废墟间游荡的幸存者。看到这支残兵,眼中也只有死灰般的绝望。
没有寻真会主力的踪迹,那暗红烟柱在视野尽头逐渐模糊。
但陆琰心中的警兆并未消失。墨临临走时的宣告如同毒蛇的低语,在他脑海萦绕:“蚀心之印…京城再会…”
他知道,真正的危机,才刚刚开始。
影步、迷心、鬼语虽在西门遭受重创,但以寻真会的手段,绝不可能轻易放过他们。更何况,还有那个如毒蛇般潜伏的钱禹,以及京城里未知的暗流。
天色愈发昏暗。铅灰色的云层翻滚,酝酿着下一场暴雨。
前方,官道拐过一个山坳,一座由粗粝黑石垒砌、蹲伏巨兽般的驿站出现在视野尽头。
黑石驿到了。
驿站围墙高大,但此刻大门洞开,里面死寂一片,看不到一丝灯火。只有残破的旗帜在风中无力地飘动,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。
“戒备!”陆琰猛地抬起左手,覆盖其上的符文臂铠虽布满裂痕,依旧亮起微弱的银光,警示着危险。
队伍瞬间停下。
残存的士兵条件反射般地握紧了残破的兵器,紧张地望向死寂的驿站。张猛勒住马车,同样警惕地扫视着四周。
陆琰眼中银芒暴涨。观气术视野中,那死寂的驿站并非空无一人。
围墙的阴影里、残破的屋顶上、洞开的大门后…无数道极其微弱、却带着冰冷杀意的“灰气”如同潜伏的毒蛇,密密麻麻地交织成一张致命的网。
这些“灰气”并非寻真会那种扭曲的恶意,而是纯粹的、内敛的、淬毒匕首般的阴冷杀机。数量之多,远超他们的残兵。
“小心敌袭,隐蔽!”陆琰厉声示警,声音穿透雨前的死寂。
话音未落。
“咻、咻、咻……”
无数尖锐刺耳的破空声如毒蜂出巢,瞬间撕裂了黄昏的宁静。不是寻真会那种幽蓝的毒针,而是通体漆黑、泛着哑光、箭头带着诡异三棱血槽的弩矢。
似黑色的暴雨,从驿站围墙的垛口、屋顶的残破瓦片后、大门两侧的阴影中倾泻而出。角度刁钻狠辣,覆盖了官道上所有可能的闪避空间。
“举盾!”张猛嘶声怒吼,猛地从马车上抽出一面残破的圆盾护住身前。
“噗、噗、噗……”
“啊!啊……”
沉闷的入肉声和士兵凄厉的惨叫瞬间响起。弩矢的力量极大,穿透力惊人。残破的皮甲和木盾纸糊般被洞穿。
瞬间就有七八名士兵被射中要害,惨叫着从马上栽落。战马也发出惊恐的嘶鸣,被弩矢射中后狂乱地蹦跳,冲乱了本就稀疏的阵型。
“保护殿下!遮蔽马车!”张猛用圆盾护住要害,挥舞着战刀格开几支射向马车的弩矢,手臂被震得发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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