谷雨这天,天刚蒙蒙亮,窗纸还泛着青灰色,我就挎着竹篮出了门。篮里装着新收的陈茶、晒干的艾草、一小罐蜂蜡,还有块从溪边捡来的青石板——这石板被水流磨了十几年,表面光溜得能照见人影,是昨儿特意选的,用来承托阵法的“基”。
刚出村口,就见刘老爹蹲在老榆树下抽烟袋,烟锅里的火星在晨雾里明明灭灭。“先生这是往山上去?”他磕了磕烟灰,烟杆往肩头一扛,“今儿谷雨,山根下的‘润气’最足,前儿种的南瓜籽,昨儿还蔫头耷脑,今早起准冒出白芽来。”我笑着应了,脚下的路已经显露出湿润的黑,是夜里下过雨的缘故,每一步踩下去,都能感觉到泥土从趾缝间微微隆起,带着点贪睡的黏意。
五行阵法的场地选在山坳里的桃树坪。这坪子三面环山,中间有眼活泉,泉边生着丛野蔷薇,此刻正冒出紫红的花苞,沾着的水珠顺着花瓣尖往下滚,“嗒”地落在青石板上,碎成八瓣。我把青石板架在泉眼旁的青石墩上,石板上早已用朱砂画好了五行方位:东角刻了片柳叶,西角描了把镰刀,南角点了团火焰,北角勾了道水波,中央拓了个土字——这是按谷雨“土旺水生”的理儿改的,比寻常阵法多了几分柔劲。
刚把东方的木纹玉摆上柳叶刻痕,就听见身后传来“窸窸窣窣”的响动,回头一看,是邻村的二丫,手里攥着束刚掐的香椿芽,辫梢还沾着草叶。“先生,俺娘让俺送点新香椿,说谷雨吃了,孩子不闹春困。”她把香椿往篮里一塞,眼睛就黏在青石板上,“这石头上的画儿怪好看,是给山神爷画的符不?”
我指着木纹玉给她看:“这是木气的窝,你看这玉上的纹路,像不像刚抽的桃枝?”木纹玉是前年从桃树下挖的,玉里裹着根细如发丝的桃根,平日里是浅褐色,此刻被晨露一润,竟透出点新绿。二丫伸手想摸,又猛地缩回去,指尖在衣角上蹭了蹭:“俺娘说,带灵气的东西碰不得,会犯冲。”
正说着,木纹玉忽然轻轻颤了颤,石板上的柳叶刻痕竟渗出细如牛毛的绿线,顺着石板的纹路往泉眼爬。我心里一动——这是木气被晨露激活了。忙从篮里取出陈茶,取了三撮撒在木纹玉周围。这茶是去年谷雨采的,炒得半干,带着点生涩的青气,最能引木气“拔节”。果然,绿线碰到茶末,忽然加快了速度,像春藤缠树似的绕着泉眼转了半圈,泉边的野蔷薇花苞“噗”地绽开半朵,露出里面嫩黄的蕊。
“开花了!开花了!”二丫拍着手跳起来,辫梢的草叶落在青石板上,竟被绿线卷着,慢慢融进了木纹玉里。我这才发现,今年的木气比往年年活泼,许是昨夜的雨带着“生”的劲儿,连带着草木的魂都醒得早。
南角的火纹玉刚摆上,就被风卷着的雨丝打湿了。这玉是块老琥珀,里面封着只小甲虫,平日里红得发暗,此刻被雨气一裹,竟透出蜜色的光。我把带来的艾草铺在火纹玉底下——艾草是去年端午收的,晒得干透,却还藏着点太阳的火气,正好中和谷雨的湿寒。
“先生,这石头咋会发光?”二丫扒着青石墩探头看,琥珀里的小甲虫像活了似的,在光里轻轻动了动。我往艾草上滴了滴蜂蜡,蜡油顺着石板的纹路流,在火纹玉周围积成个小小的圈。“火气在谷雨得‘藏’着,”我指给她看,“你看这蜡圈,不让光往外跑,才能把暖气攒在根上。”
果然,火纹玉的光慢慢收了回去,琥珀里的甲虫影子越来越清晰,连腿上的细毛都看得见。泉边的水忽然冒起串泡,伸手一摸,竟带着点温乎气——是火气顺着石板底下的土脉,悄悄往水里渗呢。二丫伸手试了试水温,惊得睁圆了眼:“真怪,泉水咋变热了?”
正说着,西角的金纹玉“叮”地响了一声。这玉是片老铜佩,上面刻着半个八卦,边缘已经磨得发亮。我把从家里带来的镰刀往石板西角一放——镰刀是爹留下的,用了二十多年,木柄上包着层厚厚的浆,铜佩往旁边一靠,竟像长在了一起。“金气在谷雨得‘利’,”我捡起片落在石板上的桃瓣,放在铜佩上,“你看这花瓣,一会儿就知道了。”
二丫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。铜佩的光慢慢亮起来,像层薄霜覆在花瓣上,不过半袋烟的功夫,花瓣竟顺着纹路裂开,变成一丝丝的,风一吹,飘起来像金粉。“碎了!”二丫叫出声,我却笑了——这是金气在“疏”,把花瓣里的老气剔出去,剩下的都是能肥土的精魂。果然,那些金粉落在土里,原本板结的泥块慢慢松了,钻出几根白生生的草芽。
北角的水纹玉是块墨玉,放在泉眼边的石窝里,刚摆好,就被泉眼涌的水泡了起来。这玉里有团云状的絮,平日里沉在底下,此刻竟慢慢浮上来,像朵要开的云。我从篮里拿出个小陶碗,舀了半碗泉水,往墨玉上一浇——这水是从泉眼最深处舀的,带着股子凉劲,正好让水纹玉的气“活”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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