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047年的春分来得格外分明,清晨推开窗,东边的日头与西边的月牙竟同时悬在天上,一暖一凉的光在院心交汇,把青砖地照得半明半暗。我站在阶前,看着廊下那串去年结的干艾草,被这平分的阴阳气吹得轻轻摇晃,忽然明白为何老人们说“春分阴阳半,修行人的坎儿,过了这关才算立住了根”。
五行阵法的阵眼早已备好。中央黄纹玉嵌在三尺见方的玄黄石凹槽里,石面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星图,每个星点都对应着一枚铜钱大小的凹槽——这是去年冬天就开始凿的,一凿一凿,把石屑攒在竹筐里,如今倒成了最好的肥料,院角的冬青长得比往年高出半截。
辰时刚到,东方的青纹玉率先有了动静。原本静卧在柳树枝桠间的玉石,忽然泛起一层柔光,顺着枝条往下淌,在地面画出蜿蜒的绿线,像极了初春解冻的溪流。我知道,这是木气在应和春分的生机,忙掐动法诀,将早已备好的柳芽粉撒在绿线经过的地方——那是今早刚摘的嫩柳芽,阴干后磨成的粉,带着清冽的草木香。
“木气得土而植,”身后传来王大娘的声音,她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荠菜粥,站在门口笑,“先生忘了去年春分,你把木气引得太急,结果青纹玉裂了道缝?”
我回头接过粥碗,指尖触到瓷碗的温热,想起去年此时,确实因贪求木气的旺势,没等土气稳固就强行催发,害得青纹玉差点废掉。那时木气的绿线像脱缰的野马,顺着墙根疯长,把廊下的石阶都顶裂了,最后还是王大娘取来陈年的灶心土,一把把撒在绿线尽头,才勉强稳住局面。如今看着地面上缓缓流淌的绿线,它们贴着玄黄石的边缘游走,在每个星点凹槽处轻轻打个旋,像是在确认土气的厚度,才敢继续向前,这才明白“固基”二字,原是“等”出来的。
青纹玉的光渐渐浓了,柳芽粉接触到绿光,竟化作细小的叶片,顺着绿线一路铺展,转眼就织成了片微型的柳树林。我蹲下身,看着那些半透明的叶片在晨光里颤动,能清晰地看到叶脉里流淌的绿意——那是木气与土气交融的痕迹,比去年生硬的长势柔和了百倍。
南边的赤纹玉在巳时亮起。它被埋在院心的花池里,周围种着刚冒芽的月季,此刻花苞胀得发亮,赤纹玉的红光顺着花茎往上爬,在花苞尖上聚成一点火星,却不炸开,就那么悬着,像烛火在风里微微晃动。这是火气在学“收”——春分的火气不能像盛夏那样燎原,得像灶膛里的火,温着就行,太过就会烧了木根。
我蹲在花池边,往土里埋了把晒干的稻壳灰。去年烧秸秆时特意留的,火气不烈,却能稳住土性。赤纹玉的红光触到稻壳灰,果然收敛了些,顺着花茎往下沉,在根部结成个小小的红珠,看得月季根须“簌簌”地往外冒,扎得更深了。王大娘凑过来看,用拐杖拨了拨花池里的土:“你看这根须,去年这时候都敢往石缝里钻,今年倒懂得绕着砖块长了。”
可不是么,去年的火气太燥,把月季根须逼得像亡命徒,今年有稻壳灰拖着,反而变得从容,像知道“慢慢来反而长得稳”。
“西边的金气该醒了。”王大娘的声音带着笑意,我转头,见她正往石桌上摆棋盘,黑白子落得“啪啪”响,倒像是在为金气打节拍。
西方的白纹玉悬在屋檐下,晨光透过它,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,像撒了把碎银。往常这个时辰,金气早该锐不可当,今儿却格外收敛,光斑落得很轻,碰着木气的绿线也不冲撞,反而像溪流绕着石头走。我想起昨日特意磨的那把铜剪,赶紧取来放在白纹玉下方——铜属金,却带着几分钝意,正好中和金气的锐性。
果然,白纹玉的光落在铜剪上,发出“叮”的一声轻响,那些细碎的光斑忽然聚成一道细线,顺着铜剪往下淌,在玄黄石的星图凹槽里积成小小的银珠,像给星点镀了层光。王大娘执黑棋落下一子:“金气就像这棋子,得知道啥时候该落,啥时候该收,不然满盘都是废子。”
我看着那些银珠在凹槽里慢慢凝固,想起去年金气失控时,白纹玉的光像碎玻璃似的四处飞溅,把院角的水缸都划得满是裂痕。如今这股锐气藏在温润的光里,反而更有力量——就像磨钝的铜剪,虽然少了锋芒,却能更稳地剪断枯枝。
北边的黑纹玉浸在水缸里,卯时换的新水,此刻正泛着细密的涟漪。水气向来难驯,尤其春分时节,阳气刚冒头,水气容易跟着躁。我往水里撒了把海盐——去年从海边讨来的,带着晒透的阳刚气,能镇住水气的浮。
黑纹玉的墨光在水里慢慢晕开,不像往常那样往外漫,反而顺着水缸壁往下渗,在地面画出整整齐齐的水纹,把木气的绿线、火气的红珠、金气的银珠全圈在里面,像给它们镶了层软边。王大娘舀起一瓢水浇花,笑道:“你看这水,去年这时候能漫到阶上来,今年倒像长了记性,顺着道儿走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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