茶楼里茶香袅袅,混着楼下传来的冰糖葫芦甜香,倒也冲淡了几分寒气。
靠窗的雅座上,小侯爷苏沫正摇着柄象牙折扇,扇面上几笔水墨写意,倒衬得他那身月白锦袍越发随性不羁。
“啧,属下这话半分掺不得假,”他指尖敲了敲桌面,声音压得低,眼里却泛着促狭的光。
“今儿个路过榜眼郎的住处,好家伙,门口那媒婆能从巷头排到巷尾,手里提着的礼盒堆得比人还高。听说连户部尚书家的嫡女都动了心思,主子若真想……”
话未说完,对面的辅国大将军已捻起茶盏,青釉杯沿碰到唇瓣的瞬间,他眼尾那道因常年征战留下的浅疤微微动了动。
台上正唱到《牡丹亭》的游园惊梦,杜丽娘的水袖翻飞如流云,可他落在戏台上的目光却冷得像淬了冰。
“话多。”兰云淡淡吐出两个字,喉间的低哑带着沙场磨砺出的沉凝。
他没看苏沫,只对着身后阴影里的仆从耳语几句,声音压得更低,尾音却淬着寒意:“去查,这阵仗是谁挑起来的。查清楚了,不必回禀,直接……”
他拇指在杯沿摩挲片刻,那动作轻缓,落在小侯爷眼里却分明是挥刀斩敌的架势。
这位从小一起爬树掏鸟窝的发小最是清楚,自家主子越是不动声色,眼底那点转瞬即逝的凶光就越危险。
那是在北境斩杀匈奴左贤王时,他也曾见过这样的眼神。
苏沫折扇一顿,收了玩笑的心思。
他瞅着兰云紧抿的下颌线,那里的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弦,忽然明白过来:自家这位将军哪是想争什么榜眼郎,分明是觉得有人借着说亲搅事,动了他护着的人。
“得,”苏沫重新摇起扇子,声音里添了几分正经,“我让府里的人也搭把手。不过说真的,那位榜眼郎到底是哪路神仙,能让你这位铁血将军动了护犊子的心思?”
辅国大将军没接话,只抬眼看向台上。
恰在此时,杜丽娘的唱腔转了个柔婉的弯,他眼底的寒意渐渐隐去,只剩下些微不易察觉的沉郁。
苏沫看得明白,这哪里是看戏,分明是在盘算着该如何不动声色地,把那些藏在媒婆身后的魑魅魍魉,连根拔起。
窗外的麻雀聒噪起来,混着戏文里的咿呀婉转,倒把这茶楼里的暗流涌动,衬得越发扑朔迷离。
月亮挂上树梢,沈府内灯火辉煌……
“来来来,小宝快张嘴,这扬州盐水鹅的腿肉嫩得能掐出水来!”
沈老爷笑眯眯地用象牙筷夹着油光锃亮的鹅腿,往埋头扒饭的宝贝儿子碗里送,“你大姐为了这最后一份,在铺子门口排了一个时辰的队,连跟小厮撒娇带耍赖,才把人家留着自家吃的份额给求来了。”
沈小宝闻言猛地抬头,鼻尖还沾着粒白米饭,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大姐:“多谢爹,多谢大姐!”
说着放下竹筷,从怀里掏出三个描金漆盒往桌上一摆,“今儿回府时路过聚宝楼,见着几款玉簪子合姐姐们的心意,便各挑了一支。”
“我的天!这不是上月我盯着看了三回的缠枝莲纹玉簪吗?”
三妹来弟手最快,一把抢过自己那盒,打开时惊呼出声。
三支兰花玉簪静静卧在红绒布上,花瓣上的露珠纹路仿佛还带着湿意。
她捏起一支往鬓边比,笑得眼睛弯成月牙:“小宝你就是姐姐的贴心小棉袄,比那黑心掌柜强多了!”
大姐招弟早拆开自己的盒子,指尖捏着支鎏金嵌珠的对簪,往发髻上一别,转头冲铜镜照了又照:“还是咱弟懂我!你看这珐琅彩的蝴蝶,动一动还晃悠呢,配我这新梳的圆髻正好!”发间的鎏金铃铛轻轻一响,倒真像只蝴蝶停在鬓边。
二姐引弟慢悠悠打开盒子,里头一支牡丹玉簪足有巴掌大,花瓣层层叠叠,花蕊处还嵌着细小的红宝石。
她对着铜镜将簪子斜斜插在新挽的堕马髻上,故意扭了扭腰:“瞧瞧,我这新做的发髻配这牡丹,是不是添了几分娇娆?”
“哎哟喂,”沈小宝故意拖长调子,“二姐这打扮去秦淮河畔参选,保管能评个花魁。前提是别开口,一说话就露了那股子追着鸡跑的野劲儿。”
“好你个小兔崽子!”
引弟伸手就往他胳膊上拧,“刚中了榜眼就敢打趣姐姐了?”
“不敢不敢!”沈小宝连忙告饶,话锋一转却正经起来,“说真的,多谢姐姐们。”
招弟却忽然正经起来,从身后拖过个用蓝布层层裹着的盒子,布角还歪歪扭扭打着结。
“我们仨合计着,你如今中了榜眼啥也不缺,”
她把盒子往桌上一推,声音里带着邀功的雀跃,“这是从南边来的流民手里买的《永乐大典》孤本!那人说这书金贵着呢,做官的读了能平步青云,经商的看了能日进斗金,就是讨饭的揣着它,都能混个丐帮长老当当!”
“《永乐大典》?”沈小宝的手顿在半空,眉头微微一挑,“那流民……你们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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