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“星萤”号日志,补充条目。时间戳:离开播种者遗迹“贝壳”后第3标准时。位置:原遗迹坐标点(遗迹已消失)。状态:动力恢复至65%,生命维持稳定,深层结构损伤待修复。】
寂静。
但与之前动力全失、濒临死亡的绝对死寂不同,此刻“星萤”号内部的寂静,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,以及更深沉、更令人不安的凝重。引擎以低功率平稳运行,发出令人心安的嗡鸣,循环系统将新鲜的空气送入肺部,控制台的灯光稳定地闪烁着。然而,每一口呼吸,都仿佛带着“贝壳”遗迹深处那股冰冷的、混合着臭氧与金属的味道;每一次心跳,都似乎在回应着那块暗红色碎片残留的、充满恶意的韵律。
瑞恩坐在船长椅上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控制台冰凉的边缘。他的目光透过观察窗,投向那片如今空无一物的虚空。就在几个小时前,那里还悬浮着一个巨大的播种者遗迹,一个承载着远古秘密和致命威胁的“贝壳”。现在,那里只剩下熟悉的、亘古不变的星辰,仿佛一切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噩梦。
但胸口皮肤下传来的、带着细微刺痛的温热感,以及脑海中多出来的那些破碎、晦涩的信息片段,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,那一切都是真实的。
“守墓人,状态报告。”瑞恩的声音有些沙哑,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。
“船长。”守墓人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晰与冷静,但似乎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沉重?“飞船基础系统运行稳定。从遗迹获得的能源晶体已接入备用线路,目前输出平稳,预计可支持全功率航行约150标准时。生命维持系统已完全恢复。主要损伤位于船体结构应力点和部分次级系统线路,里克正在进行紧急维修,但不影响基本航行功能。”
“通讯和传感器?”
“长距离超光速通讯阵列损毁严重,修复需要专用部件,我们目前没有。短距离扫描和基础传感器已恢复。但……船长,我未能检测到任何关于‘贝壳’遗迹的残留信号或空间痕迹。它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。”
瑞恩沉默地点了点头。这在意料之中。当他们带着那些散发着微光的能量晶体和奇特的工具,匆忙撤离那个大厅,回到对接通道时,就感觉到了异常。通道内的引力和光线正在迅速减弱。当他们刚刚返回“星萤”号气闸舱,关闭舱门的那一刻,从观察窗看出去,那个巨大的“贝壳”表面流转的光芒开始急速黯淡,然后整个结构变得模糊、透明,最终如同融入虚空般彻底消失,没有留下任何涟漪。
那个自称“守护者”的光形存在,在最后时刻传递给守墓人的数据流,除了部分星域图和设施坐标,还有一句简短的警告:“‘影’已察觉。设施进入隐匿模式。勿再返回。”
它消失了,将无尽的谜团和迫近的危险,留给了他们这几个渺小的闯入者。
“从遗迹获得的数据,解析进度如何?”瑞恩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。
控制台主屏幕上,开始浮现出复杂的星图和一些无法理解的符号与文字片段(由守墓人尝试翻译)。星图比人类已知的任何星图都要广阔和精密,标注出了大量从未被记录的星团、星云和引力异常区。其中,用显眼的蓝色光点标记着几个位置,旁边配有播种者的符号——根据“守护者”的说法,这些可能是尚存的其他播种者设施或前哨站,也可能是某种意义上的“避难所”或“武器库”。
而最令人心悸的,是在这片浩瀚星图的边缘区域,用暗淡的、几乎难以察觉的灰色阴影勾勒出的一个巨大轮廓。这个轮廓的形状难以名状,不断变化,仿佛活物,它缓慢地、不可阻挡地向着星图内部“浸润”。在灰色阴影的前沿,散布着一些细小的、不断移动的暗红色光点——就像他们在“贝壳”大厅星图上看到的一样。
“‘影’的先锋……或者说是触须。”守墓人凝重地解释,“根据数据碎片中的时间基准推算,这片灰色阴影的推进速度虽然缓慢,但方向……大致指向银河系的主要旋臂,包括人类疆域所在区域。而那些暗红色光点的活动范围,已经触及了‘守护者’防御圈的边缘地带。”
瑞恩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。播种者的记录是真实的。“影”并非遥远的传说,它是一个正在逼近的、吞噬一切的末日。人类文明,连同银河系的其他智慧种族,都生活在一种无知的安逸中,浑然不觉黑暗的潮水已然漫到了脚边。
“守护者提到的‘最终记录’和‘文明的筛选’,有更详细的信息吗?”
“记录严重残缺,大多是无法理解的加密信息或哲学性描述。”守墓人调出几段扭曲的文字和符号,“核心思想似乎是:宇宙存在某种周期性的‘重置’或‘清理’机制。‘影’是这种机制的体现之一。高阶文明(或许是播种者自己)建立了‘守护者’体系,一方面是为了延缓或过滤‘影’的侵袭,另一方面……也是为了筛选出有潜力在‘重置’中存活下来,甚至理解并超越这种机制的文明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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