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风裹挟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焦臭味,穿过郿坞高大的门阙,吹拂在李儒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。他坐在颠簸的马车里,闭着双眼,但那名官员被投入油锅时发出的,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,却仿佛还萦绕在耳边,像一只无形的手,死死攥着他的心脏。
车轮碾过长安城深夜的石板路,发出单调的“咯噔”声。李儒没有回到相国府,而是让车夫径直驶向了自己位于城南的宅邸。他需要安静,一种绝对的,能让他从那场血腥与疯狂的盛宴中挣脱出来的安静。
走下马车,守在门口的老仆见他面色灰败,想上前搀扶,却被他用一个眼神制止了。他摆了摆手,独自一人,步履沉重地走进了那座他亲手设计,每一个角落都透着简约与肃杀的府邸。
他没有点灯,只是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稀疏月光,走进了自己的书房。这里是他为董卓谋划天下,定下无数毒计的地方。墙上挂着巨大的舆图,案几上摆着整齐的竹简,空气中弥漫着墨香与旧纸的味道。这里曾是他最有安全感的地方,是他智慧的王国。
可今夜,当他坐回那张熟悉的席位时,却只感到一种从骨髓里透出来的寒意。
他想起很多年前,在西凉,那个还只是个地方豪帅的董卓。那时的董卓虽然粗鄙,虽然贪婪,但他的耳朵是听得进话的。他李儒说东,董卓绝不往西。他献上的每一条计策,无论多么阴狠,董卓都会毫不犹豫地执行。他们是最好的搭档,一个是野心勃勃的利刃,一个是为这把利刃淬毒、指明方向的执刀人。
他们一起废立皇帝,掌控朝局,诛杀异己,迁都长安。他亲手将董卓这块顽铁,一步步锻造成了令天下诸侯都为之战栗的凶器。他以为自己掌控着这件凶器,他以为自己是唯一能驾驭这头猛兽的人。
可从什么时候开始,一切都变了?
是从那座比皇宫还奢华的郿坞开始动工?还是从吕布那个三心二意的匹夫被收为义子开始?亦或是,从林渊那个看不透的年轻人,如鬼魅般崛起开始?
李儒不知道。
他只知道,现在的董卓,已经不再是他熟悉的那个主公了。他不再是一头可以被引导的猛兽,而是一头彻底陷入疯狂,六亲不认,连自己人都要吞噬的疯兽。
烹杀朝臣,只是因为一句不合心意的话。
劫掠全城,只为了填满他那无底洞般的私欲。
这不是霸主的手段,甚至不是暴君的手段。这是自取灭亡的疯癫之举。
李儒伸出枯瘦的手,想去拿桌上的茶杯,却发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颤抖。他想起了宴席上,当那名官员被拖出去时,林渊的表情。
没有恐惧,没有不忍,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。
那个年轻人只是安静地坐在董卓身边,端起酒杯,轻轻地抿了一口,仿佛殿外那撕心裂肺的惨嚎,不过是为这场盛宴助兴的丝竹之音。
一种前所未有的寒意,顺着李儒的脊椎,直冲天灵盖。
他一直怀疑林渊,调查林渊,提防林渊。他总觉得这个年轻人身上藏着巨大的秘密。可直到今天,他才恍然大悟。他防错了方向。
林渊根本不是想在董卓这艘大船上,争夺一个更好的位置。
他是在等。
等这艘船自己撞上冰山,等船上的所有人因为疯狂和恐惧而自相残杀,然后,他会从容地,取走船上最珍贵的宝物,登上他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救生艇。
甚至……李儒不敢再想下去。他怕自己会得出一个更加恐怖的结论——或许,那座正在迅速靠近的冰山,就是林渊亲手推过来的。
“咳……咳咳……”一阵剧烈的咳嗽,打断了李儒的思绪。他捂着嘴,感到胸口一阵气血翻涌。他知道,自己病了。不是身体的病,是心。是他毕生的心血,他维系的这个摇摇欲坠的政权,正在以一种最愚蠢,最无可救药的方式,走向毁灭。
而他,无能为力。
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,像一张冰冷的蛛网,将他层层包裹,让他无法呼吸。他为之奋斗,为之不择手段的一切,都将化为一场历史的笑话。而他李儒,最终也只会在史书上,留下一个“助纣为虐”的千古骂名。
……
与此同时,城西的中郎将府,书房内灯火通明。
林渊没有理会桌案上那封来自蔡邕的信,他的心神,完全沉浸在【姻缘天书】所展现的气运世界里。
他的“目光”,穿透了重重夜幕与坊墙,精准地落在了城南那座寂静的宅邸之上。
在他的视野里,李儒的府邸上空,盘踞着一股深紫色的“毒士”气运,如同蛰伏的毒蛇,阴冷而致命。这股气运,曾几何
曾几何时,有一条同样粗壮的,代表着【君臣】之义的紫色丝线,将它与相国府上空那条庞大的黑龙气运,紧紧地连接在一起。
正是这条线,构成了董卓政权最稳固的“大脑”与“中枢”。李儒的智,与董卓的力,曾是完美的结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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