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渊转过身,看向那片投下长长影子的廊柱。
一个人影从黑暗中缓步走出,素色的长袍在火光下显得有些苍白。
是李儒。
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那双深邃的眸子,像是两口枯井,倒映不出半点情绪,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林渊。
相国府门前的血腥气似乎被他身上散发出的阴冷气息冲淡了几分。
“文优先生深夜不歇,是在等我吗?”林渊的语气很平静,仿佛只是在同一个相熟的同僚打招呼。
李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,而是走近了几步,停在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。
这个距离,既能看清对方脸上最细微的表情,又保持着足够的戒备。
“中郎将好手段。”李儒开口了,声音平直,不带任何波澜,“一场弥天大祸,被你三言两语,化作了一场邀功请赏的誓师大会。儒,佩服。”
这番话听似称赞,却字字都透着一股尖锐的讥讽。
林渊脸上露出一抹苦笑:“文优先生说笑了。渊不过是情急之下,为求自保,亦是为相国大人稳住大局,才不得不出此下策。若有冒犯之处,还望先生海涵。”
他将姿态放得很低,言辞也谦卑到了极点。
“自保?”李儒的嘴角,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,那笑容比哭还难看,“占据宫城,手握天子,挟马腾旧部以自重。中郎将的自保之法,可真是让天下人都大开眼界。”
他的话语,如同一柄手术刀,精准地剖开了林渊所有行为的表皮,露出了底下那最核心的意图。
林渊的心脏收缩了一下。
他知道,在李儒这种人面前,任何伪装都显得多余。
他索性收起了那副谦卑的模样,站直了身体,与李儒对视。
“先生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,渊若再遮遮掩掩,倒显得小家子气了。”林渊的声音也冷了下来,“乱世之中,人如飘萍。若不想被人踩进泥里,就只能拼了命地往上爬。”
“我所做的一切,的确是为了自保,更是为了……前程!”
最后两个字,他说得毫不掩饰,充满了赤裸裸的野心。
李儒的眸子深处,终于有了一丝波动。
相比于那些虚伪的忠诚,这种坦诚的欲望,反而更能让他理解。
“好一个为了前程。”李儒缓缓点头,“那么,你的前程,为何要押在相国大人的身上?”
“因为相国大人是当世最强者!”林渊的回答没有半分犹豫,“良禽择木而栖,贤臣择主而事。放眼天下,袁本初色厉内荏,曹孟德羽翼未丰,其余诸侯,不过是冢中枯骨。唯有相国大人,手握二十万西凉精锐,虎踞关中,有吞吐天下之志。”
“我林渊一介白身,蒙相国大人赏识,才有今日。我的前程,自然与相国的霸业,紧紧相连。”
这番话,说得滴水不漏。
既解释了他投靠董卓的动机,又不动声色地捧了董卓一把。
李儒沉默了。
他绕着林渊,慢悠悠地踱了两步,像是在审视一件价值连城的古玩,又像是在打量一头即将被送上祭台的牲畜。
“你很聪明。”李儒再次开口,语气却变得更加幽深,“聪明得……让人不安。”
“你似乎总能猜到相国大人心中所想,总能说出他最想听的话,做出他最需要的举动。从平定凉州,到今日请缨,每一步,都踩得恰到好处。”
他停下脚步,重新站到林渊面前,身体微微前倾。
“告诉我,林渊。你究竟是谁?你这身算无遗策的本事,又是从何而来?”
这个问题,才是今夜这场对话的核心。
也是李儒心中最大的疑团。
林渊感觉周身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,李儒的逼视,仿佛两根无形的钢针,要刺穿他的灵魂,窥探他内心最深处的秘密。
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。
伪造的身份背景,可以骗过普通的调查,但骗不过李儒这种人的直觉。
他必须给出一个,让李儒能够“理解”的答案。
“先生读过书吗?”林渊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。
李儒一怔,随即冷笑:“你是在戏耍我吗?”
“不。”林渊摇了摇头,“我说的,不是四书五经,而是那些藏在深山老林,藏在断壁残垣里的……杂书。”
他眼中流露出一丝追忆,又带着几分自嘲。
“我年幼时,家乡遭了兵祸,父母双亡,成了一个乞儿。后来侥幸被一个游方的老道士所救,他疯疯癫癫,教我的,却不是什么经文道法,而是一些……观人、相势、推演之术。”
“他说,这天下就是一盘棋,众生皆是棋子。想要活下去,就要学会看清棋盘,看懂下棋人的心思。他说,人的气色、言语、举动,皆是其内心的映照。他还说,所谓大势,不过是无数人心的汇聚与碰撞……”
林渊半真半假地,为自己编造了一个神秘的师承。
这个解释,既荒诞,又符合这个时代对奇人异士的想象。
李儒静静地听着,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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