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风卷过,吹得火把猎猎作响,光影在林渊和马腾的脸上交错跳动。
马腾那一句质问,带着一个败军之将最后的孤傲与倔强,回荡在寂静的山脚下。
他死死地盯着林渊,仿佛要用视线将这个年轻人的灵魂洞穿。
他问的不是董卓,不是朝廷,而是林渊。
你,林渊,当如何?
这个问题,太尖锐,也太天真。
林渊脸上的和煦笑容,在这一刻,终于完全消失了。
他没有回避马腾的注视,反而迎了上去,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。
“将军,您在问我一个关于未来的问题。”
林渊的声音不高,却异常清晰。
“未来的事,谁也无法预料。相国大人会不会行篡逆之事,我不知道,您也不知道。用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,来决定我们所有人的生死,将军,您觉得这明智吗?”
他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将问题抛了回去。
马腾的嘴唇动了动,却发不出声音。
是啊,不明智。
可他需要一个台阶,一个能说服自己内心那份“忠义”的台阶。
林渊向前走了一步,距离马腾更近了。
“我无法用我的项上人头,去担保一个我无法控制的未来。但是,将军,我可以用我的项上人头,担保一个我能控制的现在。”
他的话语陡然变得铿锵有力。
“我能担保的,是将军您和您麾下这数百名弟兄的现在!是他们的性命,他们的前程!”
“我更能担保的,是您马家的现在与未来!”
林渊的视线,越过马腾的肩膀,落在了他身后不远处,那个神情紧张、紧握长枪的年轻小将——马超身上。
“将军半生戎马,为的是什么?不外乎建功立业,封妻荫子。如今功业受挫,但您的家人,您的血脉,不能再有任何闪失。”
这番话,让马腾的身躯猛地一震。
家人。
这两个字,是他心中最柔软,也最沉重的部分。
“只要将军点头,您的家人,便会即刻被接入长安。”林渊的声音放缓,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,“我会亲自安排,让他们住进最好的府邸,享受最优渥的供奉。相国大人会看到您为朝廷镇守西凉的功劳,只会赏赐,绝无他想。”
他顿了顿,一字一句,清晰地说道:
“或许在旁人看来,这是将您的家人当作人质。但在我林渊这里,这是承诺。”
“我,林渊,以我自己的名誉和性命担保。只要我林渊还在长安一日,您的家人便安全一日。若有任何人敢动他们一根汗毛,我林渊第一个不答应!”
“将军若是不信相国,不信朝廷,那么,信我林渊,够不够?”
这番话,如同一柄重锤,彻底砸碎了马腾心中最后一道防线。
不信董卓,信你林渊?
这听起来何其荒谬!
可偏偏,就是这番荒谬的话,给了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。
他可以不信董卓的仁慈,但他能看到林渊此刻的眼神。那里面没有戏耍,没有轻蔑,只有一种平等而郑重的承诺。
更重要的是,这给了他一个完美的理由。
他不是为了董卓那个国贼而屈膝,他是为了家人的安全,为了相信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承诺,才做出的“权宜之计”。
那股盘踞在他心中的“忠义”之气,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自我说服的出口。
“爹……”
马超也听懂了,他看着父亲那剧烈起伏的胸膛,年轻的脸上充满了挣扎与痛苦。
将家人送到长安,送到那个吃人的地方,这和送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?
可他同样明白,若不答应,今晚过后,他们所有人,包括远在天水的家人,都将面临灭顶之灾。
马腾缓缓地闭上了眼睛。
山下的肉粥香气,仿佛带着魔力,钻入每一个饥饿士卒的鼻孔,也钻进了他的心里,腐蚀着他最后的坚持。
他想起了麾下弟兄们那渴望活下去的眼神。
他想起了庞德跪在地上那声不甘的呐喊。
他想起了自己的儿子,马超,他还有大好的未来,不该陪着自己死在这荒山野岭。
许久,马腾再次睁开双眼,眼中的血丝似乎更重了,但那份狂躁与挣扎,却已经消失不见,只剩下一片死灰般的平静。
他松开了腰间佩剑的剑柄。
这个动作,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
“好……”
一个沙哑的字,从马腾的喉咙里挤了出来。
他魁梧的身躯,在这一刻,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,微微晃动了一下。
“粮草,兵马,官职,我马腾……都收下。”
他看着林渊,仿佛要将这个年轻人的样貌,刻进自己的骨头里。
“我儿马超,还有我的家眷,就托付给林将军了。”
这句话,等同于将自己的一切,都交到了林渊手上。
林渊对着他,深深一揖。
“将军放心,林渊,言出必行。”
马腾惨然一笑,随即深吸一口气,猛地转身,面向山神庙的方向,面向那三百名正眼巴巴望着他的残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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