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假山后的阴影里,李儒缓步走出。
他身上那件深色的儒袍在傍晚的微光中,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,若不是他主动开口,林渊甚至没有察觉到那里站着一个人。他就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蛇,无声无息,直到发动攻击的前一刻,才吐出冰冷的信子。
“林校尉,真是好雅兴。这等时候,还有闲情逸致去锦瑟院,探望那位绝世佳人?”
李儒的脸上挂着微笑,但那笑意未达眼底。他的目光像是两把淬了毒的锥子,不带丝毫压迫感,却能轻易钻进人的骨头缝里。
林渊的心脏猛地一缩,但脸上却未显露分毫。他迅速转身,对着李儒躬身行礼,姿态恭敬得恰到好处,既有下属对上官的敬畏,又带着几分被抓包后的局促。
“见过李祭酒。”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憨直,“末将……末将是奉了太师之命。”
“哦?太师的命令?”李儒的眉毛微微一挑,那抹笑意更浓了,“太师让你来此探望美人,我怎么不知道?”
“回祭酒的话,太师并未明说。”林渊抬起头,脸上露出“我这人不太会说话,您多担待”的诚恳表情,“太师将貂蝉交由末将看管,叮嘱末将要看好她。今日迁都令下,府内人心惶惶,末将担心这女子心念旧主王允,万一在迁徙路上闹出什么事端,或是想不开寻了短见,岂不是辜负了太师的信任?所以特来敲打安抚一番,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,日后好安心侍奉太师。”
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。
他将一次看似私会的探望,完全包装成了公事公办的维稳工作。核心只有一个:一切为了太师。
林渊能清楚地看到,李儒头顶那条盘踞的紫色毒蛇气运,蛇信吞吐的频率慢了下来。那条连接着自己,代表着“怀疑”的灰色丝线,虽然没有变淡,但也停止了加深。
李儒盯着林渊的眼睛,看了足足有三息的时间。
林渊的眼神清澈而坦然,甚至带着一点点被上官审视的紧张。他的内心却是一片冰冷,疯狂计算着李儒所有可能的后招。
终于,李儒笑了起来,这次的笑容里,多了几分真实。
“林校尉果然是忠心耿耿,是儒多心了。”他上前两步,亲切地拍了拍林渊的肩膀,那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拂去灰尘,“你做得对。一个女人,翻不起什么大浪,但也确实是个麻烦。尤其是这种刚烈的美人,心思最是难测。让她认清现实,断了念想,是好事。”
他的手掌很冷,隔着甲胄,林渊都能感到一股寒意。
“不过,”李儒话锋一转,凑近了些,声音压得更低,“女人心,海底针。林校尉年轻有为,血气方刚,可要把握好分寸。别把太师的玩物,当成了自己的心上人,那可就……不美了。”
这既是提点,也是警告。
林渊心中一凛,脸上却立刻露出惶恐之色,连连摆手:“祭酒说笑了,借末将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!在末将眼里,她就是太师的一件器物,末将的职责,就是擦拭好这件器物,别让它沾了灰,更别让它碎了。”
“器物”这个词,他说得尤其重。
李儒满意地点了点头,收回了手。“你有这个心就好。去吧,做好你的事。这几日,府里府外,都不会太平。”
“是,末将明白。”
林渊再次躬身行礼,然后才转身,以一种平稳的步伐,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。直到拐过回廊,彻底消失在李儒的视线中,他才不着痕迹地,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。
后背,不知何时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。
与这条毒蛇打交道,远比在战场上冲杀还要耗费心神。他的每一个表情,每一句话,都必须经过精密的计算。一步踏错,便是万劫不复。
这次的遭遇,也给他敲响了警钟。李儒的眼睛,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盯着相国府的每一个角落。自己营救王允的计划,风险比预想的还要大。
回到自己那间简陋的营房,林渊关上门,整个世界仿佛才真正安静下来。
他没有点灯,任由自己沉浸在黑暗中。黑暗,能让他更好地思考。
他走到桌案前,凭着记忆,用手指蘸着茶杯里剩下的冷水,在桌面上画出了洛阳城的简略地图。皇城、宫城、相国府、司徒府……一个个关键的地点被他标记出来。
答应貂蝉,只是一句话的事。但如何做到,却是一项无比复杂的工程。
首先,时机。
最佳的时机,就是董卓下令焚城的那一刻。届时,火光冲天,哭喊震地,全城的秩序将彻底崩溃。西凉军会像一群被解开了锁链的疯狗,四处劫掠。在那种极致的混乱中,一个前朝司徒的“意外”死亡,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。
其次,手法。
必须伪造一个天衣无缝的现场。王允的府邸,必须被“乱兵”洗劫,付之一炬。府里,还必须有一具能够被辨认为王允的焦尸。
林渊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。在即将到来的地狱里,找一具无名尸首来顶替,并非难事。难的是,如何让所有人都相信,那就是王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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