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分前三天,韩家院子角落里的铜漏突然开始狂奔。韩林蹲在屋檐下,摆弄着漏刻,铜壶里的泉水刚滴完第七滴,日影就已经越过了“秋分”刻度——按常理说,这时候日影应该在“寒露”刻度附近溜达三天,就像贪吃的孩子守着糖罐不愿离开。他捏着漏刻的铜尺仔细比对,惊讶地发现尺面上的刻痕竟然闪着淡淡的金色,仿佛被谁用桂花蜜浸泡过。“先生!”小丫头举着一片带霜的桂叶,“砰”的一声撞开院门,蓝色的布裙上沾满了夜露,“后山云隐村的柿子全掉光啦!我爹爹说,往年这个时候柿子才刚开始泛黄呢,今天就好像被谁把满树的星星都摇落了——您看!”她张开手掌,掌心里躺着一颗青硬的柿子,表皮结着一层白霜,咬开一看,里面竟然是空的,只剩下一颗琥珀色的核。韩林拿起柿子,凑近鼻子闻了闻。原本应该是清甜的果香,此刻却夹杂着一股涩味,就像没酿好的酒。他刚要开口,老龟驮着半筐陈枣慢悠悠地爬了进来,龟壳上的泥渍泛着暗暗的金色,“这土有问题。”“土?”小丫头蹲下来,用指尖捏了捏老龟背上的泥,“是后山谷的土吧?我今天早上跟着爹爹去挖红薯,踩过的地方黏糊糊的,就像泡了血的棉絮。”她突然一把拉住韩林的衣袖,“您闻闻,有股子腥甜!”
韩林趋近,果闻一股发酵之甜腥,恰似新酿米酒,然较往年浓郁三分。其蓦然忆起昨夜于《春秋繁露》中所见之记载:“秋分之日,阴阳相半。昼夜均而寒暑平。其候为均。”而令其心惊者,乃记忆中六十年前,村里老织娘陈阿婆于秋分前遭遇“月劫”——整匹桂绸骤然褪色,连其至珍之“月白缎”亦泛青,终其跪地织机前,言“月神嫌吾等心浮”。“或为月神动怒。”老龟以龟甲轻敲石桌,“余活三百岁,仅于嘉庆二十三年见此阵势。那年秋分前,后山桂树尽谢,后乃村东头老木匠以桂木制‘月镜’,方将月神请回。”其伸前爪,于地上画一道蜿蜒之线,“那月镜即在这后山谷之云隐村。”云隐村山雾较往年浓三分。韩林踏及没膝之野栗子树缓缓前行,鞋跟下落叶“咔嚓”作响,惊起数只寒鸦。小丫头举竹篾灯笼于前照路,灯笼中烛火为雾气所湿,将二人影子投于岩壁上,宛如两团模糊之墨。老龟驮陈枣伏于最后,龟壳上泥渍于阳光下泛金,“月神在崖边。”“崖?”韩林抬头望天——铅灰色云层中漏下数缕光,照得云隐村柿子树更显突出。那些柿子树本应墨绿,此刻却似为烟熏,叶尖泛黄,连最耐寒之老柿亦垂首。尤奇者,树底下落一层细碎白霜,非寻常露水,倒似有人将月光揉碎撒于地上。
小丫头突然拽住他的衣袖,指向崖边老松树。树洞里塞着块月纹玉珏,表面刻着歪歪扭扭的符号,和昨夜老龟背上的泥印一模一样。这是仓颉的字!小丫头眼睛发亮,和虎子捡的陶片上的一样!
韩林捡起玉珏,指尖刚碰到刻痕,玉珏突然发烫,烫得他差点松手。更奇的是,玉珏里竟渗出细密的水珠,像有人刚用湿布擦过。老龟凑过来嗅了嗅,这是云隐村的露水,掺了桂花香的。
云隐村的崖壁在正午的阳光下泛着青灰。韩林攀着野藤往上爬,岩缝里的野菊开得正盛,可越往上走,空气里的甜腥味越重。小丫头举着灯笼照向崖顶,瞳孔骤然收缩:先生!崖上全是月!
崖顶的岩石上凝着层薄露,不是寻常的透明,是泛着银白的霜,像有人把月光冻成了冰。韩林伸手去接,露水刚碰到指尖,就像活物似的钻进皮肤,凉得他打了个寒颤。更奇的是,露水里竟浮出幅画面——三十年前的秋夜,个穿月白衫子的姑娘跪在崖边,怀里抱着株枯柿,正往树根上浇露水。
那是...我阿奶?小丫头突然开口。她的声音发颤,我阿奶临终前说过,她年轻时在云隐村种过柿子,后来...后来柿子全谢了。
韩林瞪大眼睛瞅那画面,嘿,姑娘脚边有个陶瓮,瓮口封着红布,布上的花纹和玉珏上的符号一个样儿。他刚要张嘴,崖壁突然传来“簌簌”声。两人仰头一瞧,哟,崖顶的露水正顺着岩石“滴答滴答”往下淌,在石缝里汇成条小溪流,最后“吧嗒”一声掉进崖底的石坑——那石坑里竟然开着朵半透明的花,花瓣上闪着点点银光。“月魄花!”老龟的声音从崖下飘上来,“我都活了三百岁啦,只在传说里听过这花!听说要用真心养了百年的露水才能开,花瓣里藏着月神的魂呢。”韩林和小丫头顺着藤蔓“哧溜哧溜”爬下崖底时,天都快黑啦。石坑里的月魄花有碗口大,花瓣像冰雕的,每片都透着银白的光,花蕊里坐着个拇指大的少女,发间别着桂叶,正晃着小脑袋看他俩。“你是月神?”韩林轻声问。少女点点头,手指轻轻点在花瓣上,“我是呀。三日前,有人往崖顶的泉眼里倒了石灰,说要‘除虫’,可他们不知道,我最怕的就是‘不真心’。”她的声音像露水滑过叶片,“那些石灰弄脏了我的泉眼,断了我的月脉,所以今年的柿子才会落,才会有焦痕。”“那可咋办?”小丫头急得直跺脚,“我阿爹说,再这样下去,今秋连柿饼都没得吃啦!”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