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笼罩的幕府山深处,几块防水油布在松林间勉强撑起一个临时手术室。战士们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萧远志抬上这座简陋的手术室。顾维汉拿着手电筒当手术照明灯,铁锅里煮着手术刀、止血钳、等医疗器械。
我们没有麻药了...孙明仁的声音有些发颤,他举着手术刀,只能硬来了。顾维汉默默解下自己的皮带将萧远志的双腿捆在了手术台上,又将一根木棍横塞到了萧远志紧闭的嘴里。
手术刀划开伤口时,昏迷中的萧远志浑身剧烈抽搐了起来。四名战士死死按住他的四肢,鲜血溅在简陋的手术台上,手电筒昏黄的光圈里,孙明仁的镊子探入血肉模糊的伤口,终于夹住了那块锯齿状的弹片。
手术后的第二天清晨,萧远志终于睁开了沉重的眼皮。帐篷外透进的阳光刺的他的双眼眯了起来,他颤抖的手指摸向腹部厚厚的绷带,伤口传来灼烧般疼痛。
六子他...萧远志嘶哑的声音让正在换药的顾维汉动作一顿。两人目光相接,谁都没有说话,但泛红的眼眶已经道尽一切。帐篷里只剩下药瓶碰撞的清脆声响,和远处山涧的呜咽。
当萧远志挣扎着坐起时,顾维汉默默递来一份花名册。密密麻麻的名字后面九成以上都标注了“阵亡”两个字,如今只剩寥寥百余人。他们这支前几天刚刚才整编的两千多人精锐部队,一转眼就打没了,建制都打没了,一营长王大山重伤,二营长刘铁柱战死,三营长王德发左眼被弹片击中成独眼龙了,剩下的连排长加到一起都不够凑两桌麻将的,就连最早跟随他的十二个老兄弟现在就剩王大山和赵二虎了。
六子、铁柱、栓子、二狗……这些曾经并肩作战的好兄弟,如今只剩下一个个冰冷的名字,帐篷外初升的太阳将东方天迹染成了血色,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那日战场上的惨烈。
伯民,喝点水。顾维汉递来一个搪瓷缸子。
萧远志接过缸子,指尖传来的温暖触感让他从失去战友的情绪中缓过神来。把水当做酒一饮而尽,水顺着嘴角流下,打湿了胸前的衣衫,“伯民”我知道你心里难受,这么多袍泽兄弟都……你想哭就哭出来吧!别憋着!
萧远志的声音嘶哑的说道:现在是什么情况?
顾维汉蹲下身,用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张粗略的地图,我们现在已经走出了幕府山的范围:目前我们东南方向是句容县和丹阳县,六子引爆的爆炸骗过了小鬼子,他们以为我们已经全军覆没,并没有继续追击。
萧远志的目光落在帐篷外那些或坐或站的人影身上。他们衣衫褴褛,有的缠着渗血的绷带,有的拄着树枝当拐杖,甚至还有白发苍苍的老者和满脸稚气的少年。这就是那些不顾生死冒着鬼子的枪林弹雨义无反顾回身救他们的人——他们中有、国军溃兵、轻壮、花甲老人甚至还有孩子和女人就是这支连枪都没几支的队伍把他们40多人从日军的包围中救了出来。
“少白”我们现在还有多少武器装备,弹药库存还有多少?
顾维汉苦笑一声:我们现在加起来不到两百支枪,子弹人均不到二十发。重武器全丢光了,手榴弹还剩三十多颗。伯民,说实话,我们现在要是碰到鬼子一个小队恐怕都挡不住。
萧团长醒了!不知是谁喊了一声,帐篷外的人群立刻骚动起来。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农颤巍巍地走到帐篷前,粗糙的手掌里捧着半个烤红薯:长官,吃点东西吧,您伤得重...
萧远志愣住了。这个老人看上去至少有六十岁。
老伯,您是...
俺儿子被小鬼子用刺刀挑死的。听说长官您带着人在幕府山周围打鬼子,俺就来了。
又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挤到前面,瘦小的身体裹在一件明显大好几号的军装里,袖口卷了好几道:萧团长,我爹也是当兵打鬼子的,上个月在上海战死了。俺...俺也想当兵打鬼子!给俺爹报仇!
萧远志的视线模糊了。他看见人群中那个断了右臂的老兵用左手紧握着一把砍柴刀;看见几个半大孩子正在用木棍练习刺杀动作;看见曾经锦衣玉食的富家少爷现在虽然蓬头垢面却眼神坚定。这些人本可以逃命,却选择回到地狱般的战场。
参谋长,集合所有人,我要训话。
可是你的伤...
执行命令!
半小时后,山谷中的空地上站满了人。说是其实并不准确——许多人因伤势只能坐着或躺着,但没有一个人发出呻吟。萧远志站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,阳光从他身后洒下,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。
弟兄们!他的声音不大,却能传到每个人耳中,302团打没了,很多战友兄弟倒下了,但我们还活着!
人群中传来压抑的啜泣声。
看看你们身边的人,萧远志手指移向那个瘦弱的少年,这个小兄弟的父亲战死在上海。随后又指向那个拿着红薯的老人,这位老伯的儿子是被鬼子用刺刀挑死的,我想你们也一定小鬼子有血海深仇!想不想报仇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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