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旅馆的嘈杂和压抑几乎让人窒息,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反而让赵志强觉得更清醒些。母亲的病情稳定后转入了普通病房,但康复治疗仍在继续,每天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。他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医院里,一边照顾母亲,一边利用病房里相对安静的时刻,用手机继续疯狂地投递简历,或者研究那些价格低廉的出租房信息,眉头总是紧紧锁着。
希望一次次燃起,又一次次在沉默或拒绝中熄灭。银行卡里的数字每天都在减少,像沙漏一样无情地提醒着他时间的紧迫。焦虑如同附骨之疽,啃噬着他的神经,但他不敢在母亲面前表露分毫,每次喂饭、擦身、陪着做康复训练时,都努力挤出轻松的笑容。
这天下午,他刚帮母亲做完一组简单的腿部按摩,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,揉着发酸的手腕,看着母亲睡下,心里盘算着明天必须再去一趟人才市场碰碰运气,哪怕是最底层的岗位也得先干着。墙角,那个半旧的行李箱无声地诉说着他无家可归的窘境。
就在这时,病房门被轻轻敲响了两下,然后推开。一名护士陪着一位穿着干练职业套装的年轻女性走了进来。女性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,正低头和护士轻声交谈着,似乎在核对什么清单。
“陈总,这批办公用品的数量没错,签字确认在这里。”护士指着文件夹的某一页说道。
被称为“陈总”的女性抬起头,接过笔,利落地签下名字。她的侧脸线条清晰,神情专注而认真。
赵志强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,觉得有些眼熟。待对方签完字,转过身准备离开时,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。
都愣了一下。
是月前那天雨中送矿泉水和纸巾给他温暖的那个女孩。诚信商贸的那位女总经理。他还记得那次母亲刚手术时,在医院走廊遇到过她,她也曾递给他一瓶水。
陈美玲显然也认出了他。她的目光快速地从赵志强明显清瘦憔悴了许多的脸上滑过,落在他身上那件略显臃肿的旧夹克上,然后又扫见了静静立在墙角的那个行李箱,以及病床上睡着、面色依旧苍老的刘桂兰。
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,随即浮现出的是了然和一丝淡淡的同情。她记得上次见面时,他虽然焦急,但至少衣着体面,而现在这副模样……显然是遭遇了重大的变故。
赵志强被她目光扫过,下意识地感到一阵难堪,仿佛自己最落魄、最狼狈的一面被人窥见。他迅速低下头,假装整理母亲的被角,希望对方没有认出自己,或者至少不要过来打招呼。
陈美玲和护士低声说了两句,护士先行离开。她站在门口,犹豫了片刻。商场上的历练让她习惯保持距离和分寸,不该问的不同,不该管的不管。
但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憔悴的侧影,那个孤零零立在墙角的行李箱,还有病榻上需要照顾的老人……她想起之前几次短暂的接触,他给她的印象是沉稳、孝顺、有能力,不像是个会把自己弄到如此境地的人。
一种超越商业利益的、纯粹的善意和关切,在她心里微微动了一下。
她最终还是迈开了脚步,朝着病床这边走了过来,高跟鞋踩在病房的地板上,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声响。
赵志强听到脚步声靠近,身体微微僵住,心跳莫名加快,头垂得更低。
“赵经理?”陈美玲在他身边停下脚步,声音放得很轻,怕吵醒病人,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和小心翼翼的试探。
赵志强无法再假装没听见,只得抬起头,脸上挤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:“陈总…您好。好久不见。”
他的声音有些干涩,眼神闪烁,试图掩饰自己的窘迫。
陈美玲看着他强装镇定的样子,心中那份猜测更加确定了几分。她没有追问任何令人难堪的问题,比如“你怎么在这里”、“发生什么事了”,只是将目光转向病床,语气温和而自然地问道:“好久不见。阿姨…身体恢复得怎么样?”
一句简单的问候,却因为时机和场景,显得格外温暖。
赵志强愣了一下,没想到她开口问的是这个,而不是他为何如此狼狈。他松了口气,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放松了一些,低声回答:“谢谢陈总关心,好多了,就是还需要慢慢康复。”
“那就好,康复急不得,慢慢来。”陈美玲点点头,目光又落回他身上,停顿了一下,像是经过短暂的斟酌,才继续轻声问道,声音更加柔和了几分,“你…最近还好吗?”
这句话问得很有技巧。没有具体指什么,却充满了包容的关切,给他留下了足够的空间。既可以简单回答“还好”敷衍过去,也可以……如果他想说的话。
她的眼神清澈而真诚,没有任何探究隐私的意味,也没有丝毫王家人的那种居高临下和冷漠,只有一种纯粹的、基于过往那点浅薄交情的善意和同情。
赵志强看着她的眼睛,心中猛地一酸,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瞬间涌了上来。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