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百里加急的军报,像一道闪电,劈进了紫禁城的红墙黄瓦。
当司礼监的太监,用他那惯有的,拉长了的声调,在西苑的暖阁里念出那份捷报时。
整个大明朝堂最高层的空气,都凝固了。
“……哈密卫指挥使林望,奉旨剿匪。至归德府,不费一兵一卒,以雷霆之威,天恩之德,招降流寇十万众。首恶李过束手就擒,河南匪患,一战而平……”
太监念完,把奏疏呈到了御案上。
暖阁里,安静得能听到香炉里沉香燃烧的“滋滋”声。
内阁首辅徐阶,眼观鼻,鼻观心。但他袖子里紧紧攥着的拳头,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。
招降十万众?
一战而平?
他派人送去河南的信,还在路上。信里,他嘱咐自己的门生,河南巡抚,想尽一切办法,给林望使绊子。
最好让林望打个败仗,损兵折折将。
这样,他才能在朝堂上,以“边军入关,糜烂地方”为由,名正言顺地将林望置于死地。
可现在,林望不仅没败,反而赢了。
赢得太快,太彻底。也太……可怕了。
那不是十万头猪,是十万拿着刀的亡命徒。林望是怎么做到的?
最关键的是,那十万人,现在在哪里?在谁的手里?
徐阶不敢想下去。
他身旁,内阁次辅严嵩,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,此刻也完全睁开了。
他浑浊的老眼里,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骇。
严世藩站在他爹身后,那只独眼里,更是充满了震惊和愤怒。
“爹……”他压低了声音,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。
严嵩微微摇了摇头,示意他别说话。
严世藩的胖脸涨成了猪肝色。
他的计划,也落空了。
他原本以为,林望去了河南,深陷泥潭。正好可以派人接触,用钱粮和官位,把林望这头猛虎,彻底变成严家的家犬。
可现在,这头猛虎不但没被困住,反而一口吞下了十万只羊。
它长出了更锋利的爪牙。
这哪里是家犬,这分明是要噬主的恶狼!
严世藩想的不是国本,不是祖制。他想的是,林望有了这十万人,还会不会把哈密的金银,乖乖送到严府?
他还会不会听自己的话?
答案,不言而喻。
一种巨大的失控感,攫住了严世藩的心。
暖阁里的气氛,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所有人的目光,都偷偷地瞟向了龙椅上那个穿着八卦道袍的男人。
嘉靖皇帝朱厚熜,正拿着另一份奏疏在看。
那是一份密奏。用蜜蜡封口,由锦衣卫从河南直接送到他手里的。
写奏疏的人,是沈炼。
奏疏上没有写那些歌功颂德的废话。
只有对玄甲军的详细描述,对林望招降过程的还原。
“……其军,行如一人,令行禁止。其械,鬼神莫测,百步之外,可裂坚石。”
“……其人,心智如妖,不战而屈人之兵。以工匠为骨,青壮为血,农户为肉。名曰剿匪,实为鲸吞。”
“……臣观之,此非将才,乃王霸之才也。”
嘉靖的手指,在“王霸之才”四个字上,轻轻地摩挲着。
过了许久,他抬起头。
脸上,看不出喜怒。
“都说说吧。”他淡淡地开口。“林望平了河南,是奇功一件。该怎么赏?”
暖阁里,依旧一片死寂。
赏?
怎么赏?
给他升官?他已经是正三品的指挥使了,再升,就是都督。一个不到三十岁的都督?
给他赏钱?人家自己掏钱打的仗,还在奏疏里说,从河南查抄的豪绅家产,足够大军用度,不必朝廷费心。
这功劳,大得烫手。
这赏赐,根本没法给。
“陛下。”徐阶终于开口了。“林望有功,理当封赏。但边军入腹地,收编流寇,终究……不合祖制。”
“臣以为,当务之急,是命其将所降人众,就地解散,或交由地方官府安置。其本人,则应即刻返回哈密,以固西疆。”
徐阶的话说得很巧妙。
先把林望和那十万人分开,再把他赶回哈密。
这是要把林望打回原形。
“徐阁老此言差矣。”严世藩忍不住跳了出来。
“十万流寇,刚刚归降,人心不稳。若贸然解散,必将再生祸端。到时候,这河南,谁去收拾?”
他可不希望林望就这么回哈密。
他必须把林望留在中原。留在一个他能够得着,能控制的地方。
“依下官愚见,不若就让林望,暂驻河南。以其威望,安抚流民,恢复生产。如此,方是万全之策。”
严世藩的算盘打得噼啪响。
把林望留在河南,远离他的哈密老巢。就像一条被拔了牙的蛇,再怎么折腾,也翻不了天。
然后,他就可以从容地派人,慢慢渗透,分化,收买。
一时间,朝堂上又出现了奇景。
清流和严党,又一次因为林望,吵得不可开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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