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伐的号角并未因一场祭旗誓师而止歇,反而化作了席卷整个宋金边境的猎猎旌旗与滚滚烟尘。大宋这台沉寂已久的战争机器,在皇帝赵瑗不惜代价的催动下,爆发出惊人的效率与力量。
荆襄主战场,刘锜坐镇中军,稳扎稳打。他依循既定方略,以部分水师和精锐步卒在襄阳正面汉水沿岸大张旗鼓,佯作渡河强攻,舟船往来穿梭,箭矢如雨,战鼓震天,牢牢吸引住了仆散忠义的主力。这位金国名将果然沉稳,依托汉水防线与襄阳坚城,层层设防,并不轻易出击,意图凭借地利消耗宋军。
而真正的杀招,则在西线。李显忠率领万人精锐,如同鬼魅般潜行于均州、房州的崇山峻岭之间。他们避开官道,专走樵夫猎户才知的险峻小径,人衔枚,马裹蹄,昼伏夜出。山路崎岖,补给艰难,有时甚至需要攀援绝壁,淌过冰冷的溪涧。但李显忠所部多为川陕子弟,惯于山地作战,竟硬生生在被认为无法通行大军的地方,开辟出一条奇袭之路。
半月之后,这支奇兵如同神兵天降,突然出现在汉水上游、襄阳西北方向的光化军地界!此处金军防守果然薄弱,李显忠趁其不备,一举突破沿河哨卡,强渡汉水成功!消息传开,京西南路震动!宋军旗帜竟然出现在了汉水北岸,出现在了襄阳守军的背后!
仆散忠义闻讯,饶是他素来沉稳,也不禁大惊失色。背后出现敌军,意味着粮道可能被切断,意味着他精心布置的汉水防线腹背受敌。他不得不紧急从正面抽调部分兵力,回师围剿李显忠,同时严令后方各城严守,并向汴梁紧急求援。
李显忠也不恋战,渡河后并不急于攻打城池,而是发挥其机动优势,在京西南路广阔的腹地内纵横驰骋,忽东忽西,时而袭击粮队,时而佯攻坞堡,将仆散忠义派来的围剿部队拖得疲于奔命,彻底搅乱了金军在荆襄地区的防御部署。
正面战场的压力骤减,刘锜抓住战机,果断投入预备队,选择金军因抽调而出现的薄弱环节,发起数次强渡作战,虽伤亡不小,但成功在汉水北岸建立了数处稳固的桥头堡,大军源源不断渡过汉水,兵锋直指襄阳城下!
与此同时,两淮战场,王德秉承赵瑗“打出雷霆之势”的旨意,率领淮西军主力,大张旗鼓,北出濠州、寿春,摆出一副要直捣汴梁东门户的架势。金国两淮方向的统帅不敢怠慢,急忙调兵遣将,沿颍水、涡水一线布防,双方骑兵频繁交锋,战况激烈。王德作战勇猛,几次前出突击,虽未取得决定性胜利,但确实将大量金军牢牢牵制在了两淮方向,使其无法西援荆襄。
四川的吴璘也适时发动攻势,兵出大散关,威胁关中,使得金国西京(长安)方面的军队不敢轻易东调。
至此,北伐的战略态势初步达成。宋军在多条战线主动出击,荆襄主攻方向取得突破,两淮、四川有效牵制,金国一时间陷入四处救火的窘境。捷报传回临安,朝野振奋,主战派扬眉吐气,连之前持反对意见的官员,此刻也不得不承认,陛下此番决断,确有其道理。
然而,战争的残酷与复杂性,远非几封捷报所能概括。
随着宋军深入北境,困难接踵而至。
首先是地形与气候。北方平原广阔,利于金军骑兵机动突击,宋军以步卒为主,虽有车阵、强弩克制,但野外行军、扎营,无时无刻不面临着骑兵骚扰的威胁。时近夏末秋初,北方天气干燥,水源寻找困难,后勤补给线被拉长,运粮车队时常遭遇金军小股骑兵的袭击,损失不小。
其次是坚城。拿下襄阳,远非易事。仆散忠义退守襄阳城内,凭借高大坚固的城墙和充足的储备,负隅顽抗。宋军缺乏有效的攻坚手段,云梯、冲车在对方的滚木礌石、火油金汁面前,往往损失惨重。挖掘地道,亦被对方以“瓮听”之法识破,功败垂成。襄阳城,如同一根巨大的骨头,卡在了宋军北上的咽喉要道。
再者,是金军的韧性。完颜雍不愧为“小尧舜”,初期的慌乱过后,他迅速稳定了局势。一方面严令仆散忠义死守襄阳,另一方面,从河北、山东等地抽调精锐,尤其是赖以成名的“铁浮屠”重甲骑兵与“拐子马”轻骑,组成强大的野战兵团,由名将完颜宗弼(兀术)之子完颜亨统领,星夜兼程,南下增援。
完颜亨用兵狡猾而凶狠,他并不直接救援被围的襄阳,而是利用骑兵优势,在外线机动作战,专挑宋军漫长的补给线和分散的据点下手。数次交锋,宋军吃了不小的亏,一支负责押送攻城器械的偏师更是几乎全军覆没。
战局,在宋军兵临襄阳城下后,陷入了令人焦灼的僵持。宋军顿兵坚城,寸步难进,外围则要时刻提防金军精锐骑兵的突击,伤亡日增,士气开始出现波动。临安朝堂之上,原本被压制下去的反对声音,又开始悄然抬头,暗流涌动。
时间一天天过去,从夏末到深秋,襄阳城依旧巍然耸立。城下宋军营寨连绵,却难掩疲惫之气。中军大帐内,刘锜望着沙盘上敌我态势,眉头紧锁。李显忠的奇兵虽仍在敌后活动,但效果已大不如前,金军加强了后方清剿,补给也越来越困难。两淮王德那边,攻势也已呈强弩之末,难以再进一步。四川吴璘更是受制于地形,难有大的作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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