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了“刀老”无意间的点醒,苦楝对王杨的动机有了全新的猜测。
此人绝非膏雨楼中表现出的那般纨绔浅薄,亦非原先猜测那般贪求儒圣文简,其心机之深,行事之诡,远超常人。
苦楝决定主动出击,再会一会这位丞相公子。
他没有选择递帖拜访,那太过正式,也容易让对方有所准备。而是挑了一个午后,算准王杨惯常在府中书房处理私务的时辰,只身一人,如同不速之客,直接出现在了丞相府的书房外。
通报之后,苦楝被管家引了进去。书房内,王杨正临窗而立,手中把玩着一块温润的羊脂玉佩,目光落在窗外庭院的一株枯梅上,似乎在沉思。
听到脚步声,他缓缓转过身,脸上并无多少意外之色,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中,掠过一丝极淡的、难以捉摸的光芒。
“苦院使?今日怎有闲暇光临寒舍?”王杨语气平和,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,仿佛早已料到苦楝会来。他挥手示意管家退下,书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。
“王公子,”苦楝拱手,目光坦然与之对视,“冒昧打扰。近日查案,偶有所得,心中有些疑惑,思来想去,觉得或许只有公子能为在下解惑。”
“哦?”王杨眉梢微挑,做了个“请讲”的手势,自己则慢条斯理地走到茶案旁,开始烧水沏茶,动作优雅从容,丝毫不见慌乱。“苦院使办案如神,竟也有需要王某解惑之时?倒是稀奇。”
苦楝不理会他话语中的试探,径直走到茶案对面坐下,单刀直入:“是关于‘文祸’一案。礼部赵员外,公子可熟悉?”
王杨执壶的手微微一顿,壶嘴倾泻出的水线有那么一刹那的凝滞,随即恢复流畅。他抬眸看了苦楝一眼,眼神平静无波:“赵员外?略有耳闻,听闻他前几日不幸暴病身亡,实在令人惋惜。苦院使为何问起他?”
“暴病?”苦楝轻笑一声,目光锐利如刀,紧紧盯着王杨,“据在下查验,赵员外乃是中了一种极为罕见的奇毒而死,死前并无病兆。而且,在他死后不久,礼部一名文员便被‘三尸蛆’操控,悍然袭击了在下。”
他语速不快,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,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。他仔细观察着王杨的反应。
王杨脸上那丝惯有的、略带疏离的笑容淡去了几分,但依旧沉稳。他将沏好的第一杯茶推到苦楝面前,茶汤清澈,香气氤氲。“竟有此事?我怎会一点都不知道。也是,为了不打草惊蛇,是你们天罗院刻意压下了这桩桩件件吧?”
他微微蹙眉,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凝重,“赵员外中毒?还有妖物在礼部行凶?这……真是愈发扑朔迷离了。苦院使想必已有头绪?”
他巧妙地将问题抛了回来,既不承认知情,也不否认,反而一副关切案情进展的模样。
苦楝心中冷笑,知道遇上了对手。
他端起茶杯,却不饮用,只是用手指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,继续施压:“王公子果然才思敏捷,事情的确是我等压下的。不过,头绪倒也谈不上,只是发现了一些有趣的关联。赵员外生前,曾向多位‘文祸’受害者赠送过一种特制的紫檀木笔筒,笔筒内藏有掺入‘三尸蛆’卵的‘定神香’。而据在下所知,赵员外与公子您,似乎也颇有往来?”
这话已经带着明显的指向性了。若王杨真是幕后黑手,此刻必然心生警惕,甚至可能露出破绽。
然而,王杨只是轻轻“哦”了一声,神色依旧平静,甚至端起自己那杯茶,轻轻吹了吹气,呷了一口。“苦院使的消息倒是灵通。不错,赵员外确与家父有些公务上的往来,也曾来府上拜会过几次。至于赠送笔筒……呵呵,京城官员之间,互赠些文房雅玩,再寻常不过了。莫非苦院使怀疑,王某也与那‘三尸蛆’有关?”
他直接点破了苦楝的潜台词,目光坦然地迎向苦楝,反而让苦楝有些意外。这种以退为进、反将一军的策略,显示出王杨极强的心理素质和应变能力。
“在下不敢。”苦楝放下茶杯,身体微微前倾,压低了声音,图穷匕见,“只是,在下忽然想起,那日在膏雨楼,公子振臂一呼,群起而攻之……其真正目的,恐怕并非是为了琴苏姑娘,或者教训在下这个‘粗鄙武夫’吧?”
他紧紧盯着王杨的眼睛,一字一句道:“公子当时,是想借着那场混乱,看清楚当时在场的,究竟是些什么‘人’,对吗?看看其中,是否有不该存在的……东西。”
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
王杨端着茶杯的手,终于有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停顿。他脸上的从容笑意彻底敛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、带着审视与计算的目光。他没有立刻否认,也没有承认,只是沉默地看着苦楝,仿佛在重新评估眼前这个天罗院院使的分量。
窗外的光线透过窗棂,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,让他此刻的神情显得愈发莫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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