尉缭思路清晰:“那想必你也明白法家的主张——君王之下皆蝼蚁。再疯狂一下,君王犯法,与庶民同罪。”
事实上,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已经是法家的终极理想了。
尉缭的声音近乎带着蛊惑:“就当是为了你们家族的血脉传承。”
“以及……亲自体会一下那些被你父亲和族人掳进府内的那些女子的感受。”
“如何?”
张良:“……”
你这话说得……还挺有道理??!
他一时竟驳无可驳。
尉缭转身离开,将张良留在室内。
事实上,尉缭真的是在为那些被强抢的女子叫屈吗?
不。
作为一个法、兵两家的大儒,还是闻名天下并且在君王麾下颇受器重的存在,尉缭可没有什么多余的同情心。
他只是单纯的为了达成太子殿下给他布置的任务而已。
张良确实是脑子好使,可架不住他还年轻。
和成名已久的尉缭相比还是嫩了点。
天幕——
【嬴炎终于等到了援军,有些无奈的看着狂奔而来的张行之:“我说,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?赶路慢一些也是可以的。”
张行之简直是服了自家主君的离谱淡定。
几乎是扑到他面前的,呼吸粗重得不正常,接连咳了两声,才颤声道:“但凡晚了,属下还能见到主君吗?”
嬴炎扯了扯嘴角:“不一定。”
刘邦那个家伙,团结人心的能力简直离谱——那个在他记忆中的历史里,开创了华夏最辉煌朝代之一的人杰。
如果不是身为大秦公子,能倚仗父皇留下的两大军团,他说不定也会像项羽一样,输掉整个天下。
瘦死的骆驼比马大,父皇的遗产其实丰厚的让人难以想象。
张行之牙都快咬碎了。
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,就听主君说:“杏子,别愣着了,扶我一把。”
紧绷的神经一旦松弛,随之而来的就是排山倒海的乏力。
蓦然,张行之自己就红了眼眶。
他们的主君,什么时候真的经历过这种生死之局?
抬手扶上嬴炎的手臂,帮助他上马,随后牵着缰绳低声说:“屠荬已经追击逃兵去了,屠将军还有四个时辰便到了。剩下的事交给属下,放心。”
嬴炎低低地笑,气息有些不稳:“我哪里有不放心你的时候?”
……
雨直到巳时才渐渐停歇,可天色依旧阴沉得厉害,闷雷在云层后滚动,不肯放晴,压得人心头沉甸甸的。
许兆苍白着一张老脸,抹着眼泪给死去的好孩子收敛尸骨。
他们需要尽快把这些尸身掩埋,算是入土为安。
只是收敛到一具非常眼熟的尸骨之时,终于是忍不住哭了出来。
——这是他这几个月接触的最多的孩子。
“苍天啊——!!”
天志明鬼,墨家人相信天神真的存在,并且认为天神拥有超高的道德底线,能够约束到君王、士人、黔首。
可是……天神真的存在吗?
如果祂真的存在,为什么要放任这种不义之战的发生?
是的。不义之战。
秦国再残暴,可它是拥有天命的,秦武王举起的九鼎,就已经为大秦博得了攻打天下的大义和正统。
六国还在的时候还好,可大秦已经得到天下了,秦就是大义,如同当年的周一样。那么其他反叛者掀起的,就都是不义之战。
什么?你问十九公子算不算反叛?
——他不是清君侧吗?况且人家是正统的皇室子弟,总不会对想要让大秦越来越差劲吧?
鉴于确实是没有这种清君侧的先例,偏向嬴炎是真心想要清君侧的其实比较多。
毕竟嬴炎说的比唱的都好听。
目光放远,呜咽着的声音四处都有。
“咳、咳咳咳——!!”张行之剧烈地咳嗽着,脸色潮红。
裹着厚厚的棉袄,里面塞满了新收的棉花,但被冰雨浇透了一夜的身体,依旧阵阵发冷。
高热烧得他头重脚轻,却仍强撑着在残破的城池间奔走处置善后。
身旁的侍从面露不忍,咬牙低咒:“楚军真是一群疯子!如此……如此……”
“多说无益,”张行之道:“他们还能哭出来,就已经很好了。”
在家人死亡的时候会哭出来,而不是麻木,已经很好了。
这样至少证明他们对未来还有希望。
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,屠荬单手提着一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俘虏,疾驰而来,身后跟着一队押着不少俘虏的兵士。
“先生,俘获了两千人,还有两个小头目。其他的,都被一个穿白袍、像个小白脸的家伙接应走了。”
张行之点头:“把这两个人押入牢狱,其他人——”眼眸中寒光乍现:“都埋了吧。”
坑杀,是秦人最普遍的一种刑法。(武安君白起亲情代言)
屠荬点头。
不过是两千人而已。
往前数再多的大秦一方都杀过。
招呼下属前来安排好事情,屠荬这才有些忐忑的问:“主君如何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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