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晚晴信中的警示,像一根细微的刺,扎在李卫国的心头,让他不敢有丝毫懈怠。他深知,来自省系统内的“议论”,其分量和潜在的破坏力,远非县里孙副主任之流的小打小闹可比。那是一种更高层面、更具“正当理由”的否定,一旦形成气候,即便是杨书记,恐怕也难以硬顶。
必须防患于未然!
李卫国立刻行动起来。他首先找到了联合社的总经理老陈和外贸公司的小张,将苏晚晴信中提到的情况(隐去了消息来源,只说是“省城朋友听闻的风声”)进行了通报。
老陈一听,脸色立刻就白了,刚刚因为联合社成立而燃起的热情瞬间被担忧取代:“省轻工系统?这……这可怎么办?他们要是说咱们工艺不行,那……那这外贸订单岂不是要黄?”他习惯性地就想向上汇报,寻求指示。
“陈总,现在汇报,除了让领导担心,甚至可能让项目暂停等待审查,没有任何好处。”李卫国冷静地分析,“对方目前只是‘议论’,并没有正式的调查或否定。我们如果自乱阵脚,反而给了别人口实。”
“那……那我们该怎么办?”老陈没了主意。
“打铁还需自身硬!”李卫国目光坚定,“我们现在要做的,不是去辩解,而是用无可挑剔的事实来证明自己!我们要抢在可能的调查到来之前,把我们联合社的生产体系、质量标准、管理制度,做得比国营厂更规范,更经得起检验!”
他看向小张:“张同志,你是外贸专业的,熟悉出口标准。请你立刻参照外商提供的指标,以及国际上通用的皮革检测标准,帮我们制定一份详尽的、量化的《青山联合社皮张质量企业标准》,要具体到厚度公差、抗张强度、撕裂力、色牢度、PH值等每一个可测量的参数!”
他又对老陈说:“陈总,麻烦你以联合社的名义,向县里、市里的技术监督部门或相关检测机构发出邀请,请他们随时、不定期地来我们这里抽样检测!我们要主动接受监督!”
最后,他对自己负责的生产环节提出了更苛刻的要求:所有进入鞣制池的皮张,必须进行更严格的初选;植物鞣料的配比和熬制时间,必须精确记录,形成标准作业流程;皮张的晾晒、陈化、整理,每一个环节都要有专人负责,签字确认。
李卫国要用一种近乎偏执的严谨,来打造联合社的品质基石,堵住所有质疑者的嘴!
他的雷厉风行和超前布局,让老陈和小张都为之震动。他们从未见过一个农村出身的年轻人,有如此强的危机意识和如此科学的应对手段。两人也被他的决心感染,立刻分头行动起来。
就在联合社内部紧锣密鼓地进行自我升级和加固时,山雨,终究还是来了。
这一次,来的不再是县里的吉普车,而是一辆来自省城的伏尔加轿车,直接开到了公社大院。车上下来三个人,两位来自省轻工业局生产技术处,一位来自省商品检验局。他们手持介绍信,声称是进行“全省皮革行业生产状况及质量标准执行情况摸底调研”,古塬县只是其中一站。
但明眼人都知道,他们的目标,直指刚刚成立的青山皮革工贸联合社,直指李卫国那套“非标”的植物鞣制工艺。
带队的省轻工局生产处副处长,姓吴,戴着金丝眼镜,神态严肃,话语间带着一种来自上级机关的天然威势。公社书记和陈总经理小心翼翼地陪同着,额头冒汗。
吴处长没有急于去联合社,而是先在公社听取了汇报,仔细翻阅了联合社的成立批复文件、章程以及……李卫国的个人材料。当他看到李卫国“个体户”出身的背景时,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。
“利用传统土法进行规模化生产,还要对接国际市场,这个想法很大胆嘛。”吴处长放下材料,语气平淡,却带着审视,“不过,皮革制品关系到消费者的健康安全和国家的出口信誉,质量标准是硬杠杠,不能因为追求‘特色’就降低要求,更不能因为是个体经济出身,就搞特殊化。”
这话里的倾向性已经十分明显。公社书记连忙解释:“吴处长,李卫国同志虽然是个体户出身,但现在已经纳入联合社集体框架管理,他的植物鞣制工艺也是经过我们反复试验和论证的,外商都很认可……”
“外商认可是一回事,是否符合我们国家的、行业的科学标准是另一回事。”吴处长打断了他,“传统工艺有其价值,但不能代替现代科学检测。我们这次下来,就是要用数据和标准来说话。”
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李家沟联合社的工坊。相比于之前的调查组,省里来的这几位专家,手段更加专业,也更加不留情面。他们直接进入生产核心区域,查看鞣制池、检查鞣料配比记录、测量车间温湿度,甚至取样了正在熬制的鞣料液。
那位商品检验局的工程师,拿着游标卡尺、拉力测试仪等专业工具,随机抽取了不同批次鞣制好、正在晾晒的皮张,现场进行厚度、抗张强度等初步检测。他的动作一丝不苟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让人看不出深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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