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成了！真的成了！”李师傅激动得胡须都在颤抖，布满老茧的手抚摸着顺畅转动的轴承，如同抚摸一件绝世珍宝。
工院里顿时爆发出阵阵欢呼，工匠们脸上洋溢着自豪与喜悦。
越恒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，唇角扬起一抹如释重负而又无比欣悦的笑意。他转头看向身边的谢绯衣。
她也正望着那欢快流淌的水流，眼眸弯成了月牙，脸颊因激动而泛着红晕，那是一种智慧得到验证、努力终有回报的纯粹快乐。夕阳的金辉为她整个人勾勒出一圈温暖的光边，美得不可方物。
“绯衣，”越恒的声音低沉而激动，“你看到了吗？你带来的，是希望。”
谢绯衣闻声回望他，四目相对，在哗啦啦的水声与工匠们的欢笑声中，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油然而生。这不仅仅是解决了一个技术难题，更是实实在在地为这片干旱的土地，劈开了一道生路。
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存在这么有价值，自己好像也能改变世界。
就在这成功与欢欣交织的时刻，一阵不合时宜的“咕噜噜”声突然响起，声音不大，却在渐渐安静下来的工院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谢绯衣的脸颊“唰”地飞上两朵红云，一直蔓延至耳根。她有些窘迫地抬眼，正对上越恒含笑的眼眸。
“什么时辰了？”越恒转头问清剑。
“回殿下，已是申时三刻。”
越恒恍然，看向谢绯衣的眼神里带了几分了然与歉意，“竟是忙得连午膳都忘了。不只你，本王也觉得腹中空空了。”他目光扫过周围同样面带疲惫却兴奋的工匠们，扬声道：“诸位辛苦！今日成果斐然，皆赖各位尽心竭力。本王已让人在隔壁备好饭食，我们一同用过，也算小小庆功！”
王爷竟要留下与他们一同用饭？工匠们先是一愣，随即面露受宠若惊的喜色。
不多时，隔壁宽敞的厅堂内，几张方桌拼凑起来，众人围坐。饭菜算不上精致，是典型的工坊伙食：大盆的糙米饭，热气腾腾的炖菜，里面是萝卜、菘菜和零星几片肥肉，另有一盘咸鱼，一盆飘着油花的清汤。
谢绯衣确实是饿极了，接过越恒亲手为她盛满的米饭，道了声谢，便小口却迅速地吃了起来。炖菜味道寻常，她却觉得格外香甜。
几口饭菜下肚，缓解了那磨人的饥饿感，席间的气氛也越发活络起来。
起初工匠们还有些拘谨，但见越恒神色温和，毫不介意地吃着与他们一样的饭食，谢绯衣更是没有半分嫌弃，吃得津津有味，大家便渐渐放开了。
匠头李师傅几杯薄酒下肚，话也多了起来，他朝着谢绯衣竖起大拇指，嗓门洪亮：“谢姑娘，老汉我活了大半辈子，打过的器具无数，见过的大家闺秀也不少，但像您这样，不仅心思巧，能画出这般精妙的物事，还能蹲在工房里跟我们这些粗人一起琢磨木头、沾满手油污的，真是头一个！老汉佩服！”
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工匠，名唤王五的，笑嘻嘻地接口：“就是就是！谢姑娘您刚来时，我们还嘀咕，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儿，怕是连锯子都没摸过吧？没想到您比我们好些老师傅懂得还多！那轴承的改动，真是神了！”
谢绯衣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，咽下口中的饭菜，浅笑道：“李师傅、王大哥过奖了。我不过是多看了几本杂书，纸上谈兵罢了。若非各位老师傅手艺精湛，懂得如何将图纸变成实物，光有我那点想法，是万万不成的。这水龙车能成，是大家的功劳。”
她语气诚恳，没有丝毫矫饰，听得工匠们心里舒坦，觉得这位姑娘不仅人有本事，性子也好，不由得更加亲近。
又有一个工匠看向越恒，大着胆子笑道：“王爷也是，一点架子都没有。咱们刚开始还怕得很，说话都不敢大声。没想到您天天往工院里跑，跟我们一起听谢姑娘讲那些机巧，还亲自帮我们递工具哩！”
越恒放下筷子，唇角噙着温和的笑意：“民生多艰，旱情如火。诸位在此兢兢业业，是为解万民之忧，本王岂能端坐高堂？能与诸位一同尽力，是本王之幸。”他顿了顿，目光扫过众人，带了点揶揄，“再说了，若本王不来，岂不是错过了谢姑娘这肚子打鼓的趣事？”
众人先是一静，随即爆发出善意的哄笑声。
谢绯衣刚夹起一块萝卜，闻言手一抖，萝卜差点掉回碗里。
这一下，气氛彻底变得轻松愉快。大家你一言我一语，说着这几日制作水车时的趣事，哪个徒弟锯木头差点锯到自己的脚，哪个老师傅为了一个榫卯较劲了半天，欢声笑语不断。
越恒看着身旁小口吃饭，偶尔被工匠们的玩笑逗得抿唇轻笑的谢绯衣，看着她褪去了方才研讨技术时的锐利与专注，此刻在烟火气中显得格外柔和生动的侧脸，心中一片宁静与满足。
这粗茶淡饭，这喧闹笑语，竟比王府中的珍馐美馔、丝竹管弦，更令人觉得真切而温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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