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,谢景衣用过早膳,端坐于正厅主位,等待着江侧妃前来交接账目。她知道,这绝不会是一场顺利的交接。
辰时刚过,江侧妃便带着几个捧着厚厚账册的丫鬟婆子姗姗而来。她今日穿了一身水红色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裙,珠翠环绕,妆容精致,整个人艳光四射,与谢景衣一身素雅的月白云纹锦衣形成了鲜明对比,仿佛在刻意彰显自己的存在感。
“给王妃姐姐请安。”江侧妃盈盈一拜,笑容甜美,眼底却藏着一丝倨傲,“劳姐姐久等了,实在是这账目琐碎,妾身生怕有所遗漏,又核对了一遍,这才来迟了些,还望姐姐勿怪。”她语气歉然,行动上却无半分急切。
“无妨,江侧妃辛苦了。”谢景衣神色平静,抬手虚扶,“既然账目已至,便开始吧。”
江侧妃唇角勾起,示意丫鬟将账册一一呈上,足足有十几本,新旧不一,堆在黄花梨木茶几上,颇有几分骇人。她拿起最上面一本,笑道:“姐姐,这是去岁总账,这是今年头两个月的细账,这是各院份例开支,这是采买入库记录……”她一一指点,语速不急不缓,看似配合,却故意将总账、分账、例账混在一起,毫无条理可言,仿佛只是随意的将一堆废纸搬了过来。
她自然清楚,这位新王妃不会轻易知难而退,可她就是要故意刁难,让谢景衣在手忙脚乱中露出破绽,将这王府打理得一团乱麻。到那时,王爷自然会明白,谁才算真正能执掌中馈的人。这王府大权,迟早还要回到她江凝霜的手中。
“因着姐姐初来乍到,怕您一时理不清头绪,妾身特意将王府历年的一些旧例、各房管事嬷嬷的性情喜好,都誊抄了一份,供姐姐参考。”说着,她又递上一本装帧精美的小册子,看似周到,实则是想用海量的、未经整理的信息扰乱谢景衣的心神。
谢景衣并未被她这阵势吓到,只淡淡扫了一眼那堆账册,对身旁的陪嫁丫鬟半夏使了个眼色。半夏会意,上前一步,说道:“有劳江侧妃。王妃已吩咐奴婢们按年份、类别重新整理归档,便于日后查阅。”话音未落,她便和另一个丫鬟开始有条不紊地将账册分类,动作利落,丝毫不乱。
江侧妃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,随即又恢复如常:“姐姐身边果然都是得力之人,倒是妾身多虑了。”
交接过程中,江侧妃的刁难层出不穷。问及某项非常规的较大支出,她便蹙着眉,揉着太阳穴,状似回忆:“哎哟,这事儿过去有些时日了,容妾身想想……好像是王爷吩咐下来采买什么物件?又或是哪位太妃娘娘宫里的赏赐需要打点?瞧我这记性,竟有些模糊了,姐姐不如去问问外院的李管事?”
聊到库房某批陈年绸缎似有受潮迹象,她更是立刻接话,满是无奈:“可不是嘛!去年夏天雨水多,库房角落是有些返潮。妾身早就想禀明王爷修缮库房,只是想着王爷公务繁忙,这等小事不敢叨扰,便耽搁了。如今姐姐掌家,正好可以提请此事,也算了却妾身一桩心事。”
轻飘飘几句话,就把可能存在的保管不善的责任推了出去,还顺手丢了个修缮库房的难题过来。若修,需动用府中银钱,还要向越恒报备;若不修,日后再有耗损,便是谢景衣的失职。
谢景衣始终不动声色,无论江侧妃如何推诿、模糊焦点,她只抓住关键,语气温和却坚定:“既然侧妃记不清,那便请当时经手的李管事和库房管事一同来回话吧。库房修缮确有必要,待我查核清楚具体情况与所需费用,自会向王爷禀明,定不耽误事。”
她思路清晰,句句点在要害,既不急躁,也不被带偏,让江侧妃的软钉子一次次落了空。
江侧妃心中暗恼,面上却依旧笑吟吟的,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。
就在翻阅今年三月刚过去的账目时,谢景衣纤细的手指在一项支出上停顿下来。那是“静云轩,购银丝碳五十斤”的记录。如今已是暮春三月,天气转暖,各院早在一个月前就已停了炭火供应,为何这静云轩还在用银丝炭?而且用量不小——银丝炭是炭火中的珍品,无烟耐烧,价格比普通炭火贵上数倍,寻常院落只有寒冬腊月才会少量使用。
她抬眸,目光沉静地望向江侧妃:“江侧妃,这三月的账目上,静云轩仍有银丝炭的采买记录。如今春深,各院早已停了炭火,不知此项支出是何缘故?”
江侧妃眼底掠过一丝得色——她等的就是这一刻!
她故意在交接时略过静云轩的特殊情况,就是想看看这位新王妃会如何应对。京城里关于谢景衣与太子越熙的那些风言风语,她早有耳闻。正所谓空穴来风,未必无因。若这二人真有旧情,她倒不介意顺水推舟,成全一段“佳话”。
她故作恍然,随即面露难色,语气带着刻意的吞吐:“哎呀,瞧妾身这记性,竟忘了与姐姐细说。这静云轩……情况特殊。里头住着的,是太子殿下。”她刻意顿了顿,仔细观察谢景衣的神色,才继续道:“太子殿下身子骨弱,脾胃虚寒,最是畏冷。即便入了春,地气未暖,他那屋里也受不得半点寒气。故而静云轩的银丝炭一年到头都断不得,这是王爷特意吩咐的旧例,妾身也只是循例办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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