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夜谢景衣睡得极不安稳。
身下是柔软的鸳鸯被,鼻尖萦绕着清新的安神香,可这一切都无法让她紧绷的心神真正放松。陌生的环境,未知的处境,还有越恒离去时那决绝的背影,如同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反复回旋。她在浅眠中惊醒,听着窗外更夫敲过三更、四更,直到天色透出些许亮光,便再也躺不住,起身唤了半夏入内伺候梳洗。
镜中的女子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,面色也有些苍白。她选了身颜色较为素雅但仍符合王妃身份的湖蓝色衣裙,既不失礼,也不会过于扎眼。刚收拾妥当,门外便传来了脚步声。
越恒推门而入,他已换上了一身墨色常服,眉宇间带着一丝惯常的冷峻。他的目光在谢景衣身上短暂停留,没有多余的情绪,只淡淡开口:“醒了?”
“王爷。”谢景衣微微屈膝行礼,声音里带着一丝拘谨。
越恒“嗯”了一声,径直走向床榻。
他动作利落地自袖中取出一柄小巧锋利的匕首,寒光一闪,在左手食指上迅速一划。殷红的血珠立刻涌出,他面无表情地将手指按在早已备好的雪白元帕上,留下几处刺目的印记。
谢景衣站在一旁,看得心头一跳,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,窘迫地低下头去。她明白这是为了应对宫中的查验,可这般直白地在她面前“制作”证据,还是让她感到一阵难言的羞赧和一丝微妙的刺痛。
不多时,宫中派来的嬷嬷便到了,脸上堆着恭敬的笑容。当她看到那方染血的元帕时,笑容立刻加深了,连声道:“恭喜王爷,贺喜王妃!老奴这就回宫向太后娘娘复命。”她小心翼翼地将元帕收好,告退离去。
早膳在沉默中用完,谢景衣食不知味。
随后,二人按品级大妆,乘坐马车前往皇宫。马车内空间宽敞,却因两人的沉默而显得逼仄。谢景衣正襟危坐,目光落在自己交叠的手上,能清晰地感受到身旁之人散发的无形压力。
与此同时,谢渊正前往御书房觐见庆帝。
他身形魁梧,久经沙场的气质与这雕梁画栋的宫阙显得有些格格不入,但每一步都走得沉稳有力。内侍引他入御书房时,庆帝刚下早朝,正换下繁重的朝服,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常服,坐在临窗的炕上饮茶。
“臣,谢渊,叩见陛下。”谢渊撩起甲胄下摆,便要行大礼。
“爱卿平身。”庆帝放下茶盏,声音带着一丝难得的温和,“此处并非正殿,不必多礼。赐座。”
“谢陛下。”谢渊谢恩后,才在太监搬来的绣墩上坐了半个身子,腰背依旧挺得笔直,这是多年军旅生涯刻入骨子里的习惯。
内侍悄无声息地退下,御书房内只剩下君臣二人。晨光透过窗棂,映出空气中浮动的微尘,淡淡的龙涎香萦绕其间。
庆帝的目光在谢擎渊饱经风霜的脸上停留片刻,才缓缓开口:“边关苦寒,风沙砺人,这些年,辛苦爱卿了。”
谢渊微微躬身,声音洪亮而恭谨:“守卫边疆,乃臣之本分,不敢言苦。”
庆帝颔首,指尖轻轻敲着光滑的桌面,发出规律的轻响。“我大庆北境绵长,狄人狼子野心,从未有一日安分。北境防线能固若金汤,让朕无后顾之忧,爱卿居功至伟。”他话锋微转,语气依旧平和,却带上了无形的压力,“这防线,还需爱卿继续替朕,替大庆,牢牢守住。一丝一毫,都松懈不得。”
谢渊一凛,立刻起身,再次抱拳躬身:“陛下信重,臣万死难报!只要臣在一日,绝不让狄人铁蹄踏过我大越边境半步!”他明白,这是器重,更是敲打。联姻是恩典,也是将他与皇室捆绑得更紧的绳索,意味着他肩上的担子更重,更不能行差踏错。
“朕信你。”庆帝虚抬了抬手,示意他重新坐下,气氛似乎缓和了些许。“你谢家满门忠烈,你父亲当年便是为国捐躯,如今你又将女儿嫁入皇家,你我一臣一君,如今也算是儿女亲家了。”
提到婚事,谢擎渊态度更加谨慎:“小女蒲柳之姿,能侍奉齐王殿下,是陛下与太后娘娘恩典,亦是谢家满门荣耀。臣定当告诫小女,恪守妇道,尽心侍奉王爷,不负天恩。”
庆帝看着他谨小慎微、丝毫不以国丈自居的模样,眼中闪过一丝满意。他端起茶盏,轻轻吹了吹浮沫,状似随意地问道:“恒儿性子冷硬,不似他几个兄长懂得变通,昨日婚礼,可有怠慢之处?景衣那孩子,在王府可还习惯吗?”
自昨日女儿进了花轿,谢渊就再没见过她一面,也担心女儿是否习惯,是否安好,这才一早进宫,盼着能趁着女儿入宫的间隙见上一面。
面对庆帝的客套,他斟酌着用词:“齐王殿下龙章凤姿,威仪天成。婚礼规制隆重,并无任何怠慢。小女……景衣她年纪尚小,若有不足之处,还望陛下和王爷多加教导。”
庆帝笑了笑,那笑容里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:“少年夫妻,总要慢慢磨合。恒儿那边,朕也会说他。既然成了家,也该稳重些了。”他顿了顿,又道,“你在京中可多留几日,边关军务,朕已命副将暂代。这些年你难得回京,也好好休整一番,与家人团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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