另一边抓捕行动出乎意料地顺利。
当警察在海洋馆工具间找到赵福全时,他正安静地擦拭着一个潜水镜,动作一丝不苟,仿佛周遭的骚动与他无关。
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和“不许动”的厉喝,他只是缓缓放下手中的工具,平静地伸出双手,任由冰冷的手铐锁住手腕。
没有反抗,没有惊慌,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在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荡起。
他像是早已预料到这一刻,又像是根本不在意尘世规则的审判。
审讯室里,灯光惨白,空气凝滞。
陆珩亲自坐镇主审,林静在观察室透过单向玻璃密切关注。
赵福全坐在审讯椅上,背脊挺得笔直,双手平放在桌面,眼神空洞地注视着前方,仿佛置身于某个学术讨论会,而非决定他命运的审讯现场。
陆珩没有急于开口,他将一叠现场照片——那具被鱼线固定、眼眶闪烁着幽光的“人鱼”尸体,铺满人骨的水族箱底,以及实验室里那些骇人的“收藏品”——缓缓推到赵福全面前。
“赵福全,这些,你怎么解释?”
赵福全的目光在照片上扫过,没有恐惧,没有悔恨,反而像是艺术家在审视自己的作品,带着一种近乎挑剔的审视。
他沉默了几秒,然后抬起头,看向陆珩,声音平稳得可怕,带着一种长期不与人交流的沙哑,却又逻辑分明:
“它们很美,不是吗?”
他开口的第一句话,就让观察室里的林静皱紧了眉头。
“摆脱了时间的侵蚀,摆脱了新陈代谢带来的必然腐朽,定格在了最完美的瞬间。这才是生命……不,这才是‘形态’应有的归宿。”
他完全承认了所有罪行,包括杀害白小芸,以及之前多名失踪的流浪者。
叙述过程条理清晰,时间、地点、手法,准确得如同在宣读实验报告。
“生命本身,是宇宙的一个错误设计,”
他继续阐述着他的“美学”,眼神透出一种狂热的信仰,
“短暂,脆弱,充满欲望和丑陋,最终无一例外地走向腐败和消亡。这个过程,毫无美感可言。”
“而我的工作,”
他微微前倾身体,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,
“就是修正这个错误。通过技术手段,将那些有价值的形态——无论是自然界精巧的造物,还是人类中偶尔闪现的、接近完美的个体——从必然腐朽的命运中剥离出来,赋予它们永恒的存在形式。这是一种升华,一种……救赎。”
提到那些流浪者,他的语气更是冷漠得像在讨论无机物:
“他们?他们是这个社会代谢产生的废料,是毫无价值的消耗品。活着,是负担;死了,也无人问津。我利用他们残存的物理形态,作为构建永恒艺术的基石,这是对他们存在过的、最后也是最有用处的价值挖掘。是‘资源’的合理化再利用。”
他甚至在提及如何选择目标时,提到了“形态完整性”和“组织新鲜度”这样的术语,将杀人取材的过程,等同于挑选实验材料。
陆珩强压着翻涌的怒火,声音冰冷:“所以,你就可以随意剥夺他人的生命?”
赵福全奇怪地看了陆珩一眼,仿佛对方问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:
“生命?我赋予它们的,是远比短暂生命更高级的永恒。尘归尘,土归土,是低等的循环。而我,让它们成为了‘艺术’,成为了不朽。这难道不是一种更伟大的创造?”
他的逻辑自成一套扭曲的体系,将杀戮、毁尸、以及那令人发指的“装饰”行为,都包装成了神圣而伟大的“创造”过程。
在他的认知里,他非但无过,反而有功。
当话题转向白小芸时,赵福全那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,终于出现了一丝情绪的波动,那是一种混合着痴迷、狂热和某种病态占有欲的神情。
“她……是不同的。”
他的声音里多了一丝罕见的温度,却更让人不寒而栗,
“她不是那些‘废料’。她是奇迹,是偶然坠入凡尘的……海之精灵。”
他描述着第一次看到白小芸表演时的震撼:“她在水中翩然游动,那种和谐,那种纯粹的美……超越了肉体凡胎的局限,仿佛本就属于那片蔚蓝。她是活着的艺术品。”
然而,这份“欣赏”迅速变质为偏执的占有。
他开始长期偷拍、跟踪,了解她的一切。
“我观察她,记录她,越是了解,越是确信她的不凡。也越是……无法忍受。”
他的语气变得激动起来,
“我听到她和那个庸俗男人的通话,谈论着未来,谈论着婚姻、家庭、柴米油盐……你们能想象吗?那样的完美,竟然要坠入那种琐碎、肮脏的现实泥沼!她会衰老,皮肤会松弛,眼神会变得浑浊,会被生活磨去所有的灵性……这是犯罪!是对极致之美的亵渎!”
他的呼吸急促起来,双手微微握紧:
“我不能允许!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件上帝偶然创造的杰作,被时间和平庸摧毁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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