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无涯的手还贴在那道裂缝上,掌心残留着方才那一瞬的震动。他没动,也没抬头,只是慢慢收拢五指,将灰烬攥进掌心。
风卷着焦味刮过耳畔,远处传来争执声,起初是低语,接着音量陡升。他听见铁器相撞的轻响,像是刀鞘磕在石上。
他撑着石桩起身,左臂刚用力,经脉里便窜起一阵麻刺,像有细针顺着血脉往上爬。他没停,一步步朝声音来处走。
两拨人围在一堆残兵旁,绿林弟子抓着一柄断刀不放,青锋派一人拽着箱子边缘,双方僵持不下。韩天霸站在旁边,脸色铁青,吼了一声:“都住手!”
“我们绿林死了七个人!”那弟子红着眼,“你们青锋伤几个,就拿走一半?”
“若非我派弟子死守导管枢纽,你们连这儿都进不来!”青锋那人反呛。
韩天霸抬手要推开他们,却被对方猛地甩开:“别以为我不知道,你们大宗门早商量好了怎么分!”
陈无涯走到三步外站定。
没人注意到他。争吵还在继续,有人开始推搡,兵器出鞘半寸。
他忽然开口:“谁给你们的权,把命换来的战利品当柴火分?”
声音不大,却压下了所有喧哗。
众人回头,看清是他,动作都滞了下。绿林那弟子嘴唇动了动,终究没再说话,可手仍死死抓着箱子。
陈无涯没看他们,只问韩天霸:“还有多少地方在抢?”
韩天霸皱眉:“西面粮车那边也起了冲突,赵天鹰带人去压了。但……人心不齐,光靠压不行。”
“那就谈。”他说,“现在就谈。”
“你先回帐里躺着。”白芷不知何时到了身后,手里拿着布条和药瓶,“你的伤还没处理完。”
他摇头:“人比伤重要。”
她盯着他,目光落在他左臂上。袖口裂了道口子,露出底下泛青的皮肤,血管微微凸起,呈蛛网状蔓延。她伸手探了探,指尖刚触到,他肌肉一绷。
“错劲还在走。”她说,“再动用系统,经脉会断。”
他没答,只望着营地中央那堆未熄的火。几具尸体并排躺着,盖着破布,有人蹲在旁边默默烧纸。另一边,两个弟子为一袋干粮拉扯,谁也不肯松手。
“打赢一场仗容易。”他低声说,“守住人心难。”
白芷抿紧唇,不再劝。她知道他一旦开口,就不会回头。
他转身朝主帐走去,脚步不稳,却没让人扶。白芷跟上,顺手从腰间解下软剑挂扣,轻轻放在帐外架子上——这是她的规矩,议事时不佩兵刃。
主帐内还散着药味,地上铺着一张旧地图,边角被血渍浸透。他坐下时,椅背发出一声轻响。白芷蹲下,重新替他包扎左臂,动作仔细,一层层缠紧。
“等会儿你说什么,都会被当成命令。”她低声提醒,“哪怕你本意是商量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他看着她,“所以我不会让他们觉得我在下令。”
她顿了下,抬眼看他。
他嘴角动了动,没笑,只说:“我是那个被书院赶出来的人,不是天生坐这儿的。”
她没再说话,系好最后一道结,起身退到帐侧。
不久,凌虚子来了。他左臂仍吊着,进门时脚步略缓,却挺直脊背,向陈无涯点头示意。韩天霸随后踏入,肩甲上有道新划痕,进门就问:“怎么开?”
“所有人到场。”陈无涯说,“不论门派大小。”
韩天霸一愣:“小门小派也进来?有些连五十人都不到。”
“他们也流了血。”陈无涯看着他,“有人抬尸时摔了一跤,是因为饿得没力气。这种事不能再有。”
帐外传来脚步声,赵天鹰到了。他摘下披风交给随从,大步进来,扫视一圈:“我已经让各派报伤亡名单,结果出来了——青锋、绿林、天鹰镖局死伤最多,可拿到的兵器粮草反而最少。”
“因为分配是按‘战略贡献’算的。”凌虚子缓缓开口,“青锋守阵眼,绿林断后路,天鹰护粮道,这些都有据可查。”
“可那些小门派呢?”陈无涯问,“他们埋尸体、运伤员、清残敌,这些也算贡献吗?”
帐内一时静了下来。
赵天鹰搓了搓脸:“道理是这么个道理,可真要全算进去,谁服?”
“不服的,让他当面来说。”陈无涯从怀中取出一张纸,提笔写下几行字,递给白芷,“你去宣读。”
白芷接过,展开一看:
“凡参战者皆有席位,不论门派大小;主帐开放两侧偏厅,供其余弟子旁听;分配依据伤亡人数、实际出力、物资需求三项核定,当场公示。”
她看了他一眼,没多问,转身出帐。
凌虚子沉默片刻,终于开口:“你本不必揽这麻烦。如今你已是众望所归,何必自找阻力?”
“正因为众望所归。”陈无涯低头看着自己包扎好的手,“才不能让它变成压迫。”
凌虚子没再说话,只轻轻叹了口气,坐到了右侧首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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