寰垣久在界外,自恃见识远博,神通广大,从不把三千世界中人放在眼里。头回在封时竟手上吃瘪,已然是叫他面上无光,如今再被程雪缨拦下,这心里便多了几分怨愤。
他之法力源于天地本身,乃是维系界天的重要之物,若是神庭不曾陷落,似封时竟、程雪缨这等人物,又岂能与他抗衡?
想他求学在外,已是见识过那界天主人的可怖,待将天墟关筑起,夺下此界之源,界中万物便由他生死予夺,再无二话。
界天内,程雪缨横眉立目,逼视着面前大手,冷然道:“管你何物,今日若敢再进一分,我便断你一腕!”
那法力大手顿了片刻,好似遭人激怒一般,立刻便舒张五指向下压来。
霎时间,海上洪波涌起,天地风云骤变,只些许气息从剑域泄出,就能在眨眼间疾去千里之外,所行之处翻江倒海,生机断绝,白浪升腾,岛屿俱沉!
吕受庾见状,立时眉关紧锁,再看那近处的长老弟子,即便是有阵法庇护,眼下也无不是头昏脑涨,气息紊乱。
便暗暗咬牙道:“此贼非我族类,一心只在谋夺界天,我辈源至修士纵不怕他,却苦了小辈弟子。若不能及时将他拦下,等此界生脉尽断之时,就是我道门修士陨灭之日了!”
她一拂袖,就见一片清辉从琉璃灯中洒落,先时翻腾不静的海面,与被黑沉海水吞没的岛屿,便在这清辉的抚弄下复还回了原状。此之后,又见吕受庾指尖拨动,向下将太元驻地划圆圈起,一切竟就风平浪静,犹似初时。
正在她出手施为之际,程雪缨已是挥出万剑,再度将那法力大手从中斩开。
须臾后,此物散而又聚,复返归来,则又见一道剑光横绝天地,断下半掌!
二人僵持不下,直将此方海界迫成一片生死绝灭的禁域,又因着程雪缨的固守不退,寰垣心中反而起了急念,心道:“迟则生变,为今之计还是赶紧洞开天门,不好再与这人缠斗。”
他看程雪缨的态势,显然是咬死不肯退的,可若是夺取不到其身后的宏大气运,就只能另择下策,先将那路径疏通一番了。
“可惜树胚当中运势太少,不然光凭此法,就能将天墟关筑起一半还多。”寰垣甩动袖袍,眼神中些许不耐,“如今却管不了这么多了,等取得一点本源,入界夺回元母之躯,这莽莽气运终归会到我手里。”
随他心念一变,挥舞在界天中的法力大手就轰然散去,紧接着化为一缕无形无相的缥缈之气,倏然挣脱剑域,顺着天地间清浊二气的流动脉络,消失不见踪影。
程雪缨本想将它一阻,谁知探手出去,竟也只是触及一片不可捉摸的阴翳。
于是收手回来,目光微微闪动,晓得寰垣这番脱身,自己怕是追不回来了。
归根结底,还是这神庭中人的手段,合乎天地自然之变,倘若要以修行得来的法门去阻,就好像逆天而行,平白受得阻力重重了。
而她如今尚未飞升,一身根果还在此界之内,却无法做到完全与天地抗衡。甚至是飞升之后,能否真正撼动界天,也只有寰垣口中的界天主人能够回答这一疑问。
程雪缨感念一声,今时今日只一个身在界外的寰垣就如此难以对付,便不知当年诸仙伐神,又是如何能够做到。
眼看这法力大手凭空遁去,程雪缨低下眉睫,指腹在怀中玉石上微微一抚,远在万剑盟中,看守祖师遗剑的奚枕石便立时睁开双眼。其将遗剑握在掌中,下视界南天海那云浪翻滚,水色倒悬的景象,却不由得低低叹了口气:
“终于还是走到了今日。”
同一时刻,南北二地交接之处。
昔日悬河奔流不息,今朝已全做了这巨木古榕的滋养之物。
上百年间,数量不可估计的异人由此结果诞育,其身虽死,其运犹存,诸多受其夺舍的道门修士,最后便如落红归于尘土,又被古榕深深扎入地下的根脉,敲骨吸髓般取用回胚体之中。
万千条性命,万千个魂灵,却也只凑成了寰垣口中的下策。
其本想做鸠占鹊巢之法,逐渐夺舍天下修士,但道门中人显然有所防备,行此办法极易败落,是故才为下策。
若要稳妥些,则是根植巨木,汲取天下气脉,直至万物衰微,才好趁虚而入。但这样耗时太久,迟早能让道门修士想出破解之法,所以也只能算偏门左道。
他离开此界太久,便唯有两法并行,尽早夺回界中神躯,才能与道门诸仙一争天下。
寰垣面色不佳,亦深知匆忙出手恐将不利自身,却仍是沉沉颔首,自语道:“圣人有言,此方界天早该湮灭,乃是受人力挽狂澜,方才能够苦苦支撑到今日。但宇宙万物皆处潮汐之内,圣人不出,则万物都将归于无穷。
“这片天地已在无穷的边缘徘徊,我非灭世,乃救世也。”
他终是坚定了念想,心境陡然如水波一片平静下来,两指凭空往前一划,即见那古榕巨木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来,许多还悬挂在枝头的果实,突然啪地一声落在地上,继而干瘪融化,就这般枯死在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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