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烨的目光随即转向众人,在佟佳贵妃身上停顿一瞬,淡淡道:“贵妃也辛苦了。”佟佳氏立刻敛衽回礼,心中却因这平淡的问候而微微泛酸。
最后,他的视线落在了人群中那抹最鲜亮的玫红色上。见她似乎悄悄揉了揉膝盖,玄烨开口问道:“宜嫔可是身子不适?”
纳兰珠立刻抬起那张明媚的小脸,眼中适时地氤氲出一层薄薄的水汽,带着三分委屈七分娇怯:“回皇上,臣妾无事……只是方才跪得久了些,膝盖有些发麻,惊扰圣驾,是臣妾的不是。”
殿内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。
桑宁的脸色微微一白,握着扶手的手指收紧。她自认流程并无拖延,纳兰珠此言,分明是指责她摆皇后架子故意刁难于她。
佟佳贵妃垂下眼帘,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快意。郭络罗氏果然是个蠢的,竟敢在皇上面前给新后上眼药。
圆姐此刻只能垂眸静立,装作置身事外,心中却如明镜一般。纳兰珠此举,看似争宠撒娇,实则是试探皇后的底线。
玄烨闻言并未立刻表态,只是目光深沉地看了纳兰珠一眼。他并非昏君,后宫女子这些小心思,他岂会看不穿?只是纳兰珠年轻娇憨,他平日里多有纵容,此刻也不愿在众人面前给她难堪。
他转而看向桑宁,语气依旧平和:“皇后初次接受朝见,诸事繁杂难免耗时。日后熟悉了,便可酌情精简些。”
这话听着是体谅,实则是敲打,也默许了纳兰珠那点“委屈”的合理性。
桑宁心头一紧,忙起身应道:“是,臣妾谨记皇上教诲。”她感到一阵无力,明明自己按规矩行事,却落得如此局面。
玄烨点了点头,似乎不欲在此事上多做纠缠。他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圆姐,语气自然而然地缓和了些:“安嫔,昭意近日可好?朕前日去看她,似乎又长大了些。”
这一下,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圆姐。
圆姐从容出列,屈膝行礼,声音温润平和:“回皇上,昭意一切安好,劳皇上挂心。她如今正是贪长的时候,前两日还念叨着皇阿玛呢。”她只字不提方才的波澜,只将话题引向温馨的父女亲情。
玄烨脸上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:“那就好。朕晚些得空再去看她。”
这简短的对话,像一阵和煦的风,悄然吹散了殿内因纳兰珠那句话而凝聚的些许阴霾。众人忽然意识到,安嫔虽不争宠,但她在皇上心中的分量,绝非一个恃宠而骄的嫔妃可以轻易动摇。
纳兰珠看着这一幕,娇艳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,指甲暗暗掐进了掌心。
玄烨又略坐了片刻,先问了问阿哥们的身子,又与众人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闲话,便起身道:“前朝还有政务,朕先回了。你们也不必拘礼,好生陪皇后说话。”他特意看了桑宁一眼,带着安抚的意味。
“恭送皇上。”
皇帝一走,坤宁宫内的气氛顿时又变得复杂起来。经过方才那一幕,谁都能感觉到,这位新后地位虽尊,但威信尚未真正建立。
而宜嫔的受宠与大胆,安嫔的沉稳与特殊,贵妃的矜持与不甘,都在这初次的集体亮相中显露无疑。
桑宁强打着精神,又与众人敷衍了几句,便以“乏了”为由,结束了这场心力交瘁的朝见。
妃嫔们依次告退。绯云本想上来留圆姐,圆姐却冲她摇了摇头。这第一日必不能叫别人抓了皇后区别对待嫔妃的由头去。
走出坤宁宫,纳兰珠扶着碧山的手,回头望了一眼那巍峨的殿宇,眼中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光芒。今日虽未全功,但至少让皇上看到了皇后的“不近人情”和自己的“柔弱”。
佟佳贵妃仪态万方地坐上轿辇,心中冷笑,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。
圆姐与敬嫔并肩走在宫道上,完颜蔓儿低声道:“这位宜嫔,今日可是露了大脸了。”
圆姐目光平静地看着前方朱红色的宫墙,淡淡道:“木秀于林,风必摧之。她今日借皇上之势压了皇后一头,看似赢了面子,实则失了里子。皇后经此一事,只会更快地成长。而皇上……”她微微一顿,“帝王之心,最不喜的,便是被人利用。”
完颜蔓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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