圆姐看着琥珀那双依旧惊惶不安、却又带着一丝微弱依赖的眼睛,知道是时候了。她深吸一口气,声音放得极缓,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:
“琥珀,”圆姐的目光紧紧锁住琥珀双眼,“现在,告诉我们。到底发生了什么?是谁……把你弄成这样的?”
琥珀的身体猛地一颤,刚刚平息一些的恐惧瞬间又爬满了她的眼睛。她下意识地想要退缩,双手紧紧抓住了绯云的衣袖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她张着嘴,喉咙里发出急促的“嗬嗬”声,却无法发出任何有意义的音节,只有大颗的泪水再次无声滑落。
圆姐的心沉了下去。她知道,揭开这个伤疤,对琥珀来说是又一次酷刑。但真相,必须大白。她拿出十二万分的耐心,声音放的更加柔和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:
“别怕,琥珀。看着我。这里很安全,没人能再伤害你。”她停顿了一下,目光锐利如刀,缓缓吐出那个沉沉压在所有人心中、如同毒瘤般的名字:
“是不是……王嬷嬷?”
琥珀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,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打。她那双惊惶的眼睛死死盯着圆姐,泪水再次汹涌而出。她张着嘴,喉咙里发出更加急促的声音,仿佛溺水之人拼命想要抓住什么。
在圆姐的注视下,琥珀先是极其艰难地点了一下头!那动作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恨意和确认。
但紧接着,她又拼命地摇起头来!摇得那样剧烈,那样绝望,仿佛要将那个点头的意义彻底否定掉,又或者,是在表达那并非全部。
圆姐的心猛地一沉,眉头紧锁:“是她……又不是她?”
琥珀停止了剧烈的摇头,抬起泪眼,看着圆姐,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!是的,是王嬷嬷,但又不完全是!
这是又不是的答案,像一团更加浓重的迷雾,瞬间笼罩在圆姐心头。王嬷嬷是直接动手的人?还是……她背后另有主使?琥珀是在指认王嬷嬷,但又在否认王嬷嬷是唯一的罪魁?
圆姐不动声色地抬眼,目光扫向侍立在一旁的春桃。
春桃心领神会,立刻垂首,声音如常地说道:“主子,奴婢去瞧瞧小厨房给琥珀姑娘炖的安神汤可好了。”她找了个再自然不过的借口,脚步轻快地退了出去,径直走到殿门外,却没有离开,而是背对着殿门站定,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庭院四周,确保不会有任何闲杂人等靠近,也隔绝了任何可能窥探的耳朵。
殿内只剩下圆姐、桑宁、绯云和依旧颤抖哭泣的琥珀。
圆姐深吸一口气,身体微微前倾,声音压得几乎只剩下气音,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谨慎和试探,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:
“琥珀,”她的目光穿透恐惧,“那……可是慈宁宫那位?”
慈宁二字刚刚出口,如同点燃了最致命的引信!
琥珀的身体如遭炮烙,猛地向后一缩,几乎要从绯云身边弹开!她脸上血色尽褪,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,那双本就惊恐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极致的恐惧!她拼命地摇头,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,仿佛连听到这两个字都是无法承受的亵渎!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,抖得像秋风中的最后一片落叶,濒临崩溃的边缘。
“琥珀!琥珀不怕!不怕了!”桑宁被琥珀这反应吓坏了,再也顾不得追问,立刻扑上去紧紧抱住她,一只手不停地抚摸着她的后背,声音带着哭腔,无比的焦急:“我们不问了!不问了!没事了!没事了!咱们先歇着,什么都不问了!绯云,快!倒杯温水来!”
桑宁的安抚和拥抱如同一个安全的港湾,暂时收容了濒临破碎的琥珀。琥珀死死抓着桑宁的衣襟,将脸深深埋在她怀里,身体依旧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,但那绝望的嘶鸣渐渐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。
圆姐看着琥珀对慈宁宫的反应,心中已是惊涛骇浪!这绝非对高位者的普通敬畏,而是深入骨髓的恐惧!这恐惧甚至超过了对直接施暴者王嬷嬷的反应!这指向性……太过明显,也太过于危险!
她强行压下几乎要冲破胸腔的惊骇,和无数追问的念头。琥珀的状态已经到了极限,再逼问下去,恐怕会彻底崩溃。真相固然重要,但此刻,保住琥珀的性命神志更为紧迫。
圆姐深吸一口气,脸上重新覆上温和而镇定的神情,声音也恢复了平日的沉稳,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:
“桑宁说得对。”她看着紧紧相拥的主仆二人,缓缓道,“琥珀,今日就到这里。你身子虚弱,又受了惊吓,现在最要紧的是好好休息,把身子养好。其他的事,都不急在这一时。”
她站起身,对绯云吩咐道:“绯云,照顾好你家琥珀。先喂她喝点温水,然后让她躺下好好睡一觉。去我那里取些上好的安神香点上。”她又看向桑宁,眼神带着提醒和安抚:“宁儿,你也别太激动,陪着琥珀,让她安心。”
桑宁抱紧琥珀,用力点头:“姐姐放心,我陪着。”
圆姐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在桑宁怀中依旧颤抖,却不再疯狂抗拒的琥珀,那单薄的身影如同一道无声的控诉。她转身,步履沉稳地向外走去。
殿门打开,春桃立刻侧身让开,目光询问地看向圆姐。圆姐没有言语,只是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。春桃会意,沉默地跟在圆姐身后。
主仆二人沉默地走在回钟粹宫的路上。琥珀那是又不是的点头摇头,以及她对慈宁宫那如同见鬼般的极端恐惧……这些破碎的信息,像一把把冰冷的钥匙,正在试图打开一扇通往深宫最黑暗角落的大门。而那扇门后的真相,其分量和凶险,恐怕远超她最初的想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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