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六岁时,第一次意识到我的父亲和别人不一样。
那天我在花园里抓到一只瓢虫,兴冲冲地跑回书房想给他看。门虚掩着,我看见他背对着我站在窗前,手里握着那枚从不离身的银质怀表。怀表盖开着,表盘上的指针静止不动,但父亲的目光却长久地停留在那里,仿佛在阅读某种我看不见的文字。阳光透过窗棂,在他左眼角那道细长的疤痕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
他没有发现我。或者说,他沉浸在那片静止的时间里,忘记了周围的一切。
直到我的指尖不小心碰到门板,发出轻微的声。父亲瞬间合上怀表,转身时脸上已经挂起了那种完美的微笑——温和、疏离,像一副精心打磨的面具。
西里斯,他叫我,声音如同冬日里壁炉旁的热牛奶,温暖却带着无法忽视的距离感,你手里藏着什么?
我摊开掌心,瓢虫早已飞走,只留下一点金红色的花粉。父亲蹲下来与我平视,银灰色的眼睛像两面小小的镜子,倒映着我失望的脸。他变戏法似的从袖口抽出一支雏菊,轻轻别在我的耳后。
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去找它,他说,但现在是魔药课时间了,对吗?
这就是我的父亲,阿尔文·莱斯特兰奇。他永远知道如何用最优雅的方式转移话题,如何在恰当的时刻给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。他教我辨认星空下的每一种魔法植物,却从不告诉我为什么他的守护神是只黑豹;他能用无声咒让一整片花园的玫瑰同时绽放,却会在某些深夜站在阁楼上,对着远方举起魔杖,杖尖亮起的光芒孤独得像一颗坠落的星星。
***
我十一岁收到霍格沃茨录取通知书的那天,父亲罕见地喝醉了。
不是那种跌跌撞撞的醉态——阿尔文·莱斯特兰奇即使醉酒也保持着可恨的优雅——而是变得异常安静。他坐在壁炉边的扶手椅里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表边缘,火光在那缕标志性的银发上跳跃。
你会被分到斯莱特林。他突然说,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。
如果我不想去斯莱特林呢?我故意问,把玩着信封上翠绿色的火漆印。
父亲笑了,那种真实的、带着锋利棱角的笑,让他眼角的疤痕生动起来。那就告诉分院帽,他凑近我,身上带着雪松和薄荷的气息,说你要去能让自己变得更强的地方。
壁炉里的火苗爆响了一声。在那一瞬的光亮里,我看见他怀表内侧刻着的小字——阴影中的光才是真正的光。
那是莱斯特兰奇家的箴言?我指着问。
父亲的表情突然凝固了。他合上怀表的速度快得惊人,银链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冷光。他说,这是某个固执的混蛋留给我的纪念品。
那天晚上我偷溜下楼找水喝,看见父亲站在露台上。他手里攥着什么东西,月光下泛着银光。当我蹑手蹑脚地靠近,才看清那是枚蛇形的耳钉,蓝宝石蛇眼在夜色中幽幽发亮。他对着它低声说了句什么,声音破碎得几乎不成句子。
我从未见过那样的父亲,脆弱得像一尊正在融化的冰雕。
***
五年级的圣诞假期,我在阁楼发现了一个上锁的黑胡桃木箱。
箱子被施了至少七种防护咒,但我继承了父亲对解咒的天赋——还有从母亲那里学来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。当我终于撬开它时,一股陈旧的羊皮纸和薄荷味扑面而来。
箱子里整齐码放着:一沓泛黄的照片(年轻的父亲站在魁地奇球场边,身旁铂金色头发的少年正对着镜头皱眉);几本写满复杂魔药配方和如尼文的笔记;一把刻着D.M的银质小刀;还有一封没有寄出的信,信封上是我熟悉的、父亲锋利优雅的字迹——致德拉科。
信纸只有一行字:
**我梦见黑湖结冰了,而我们站在冰层的两端。**
阁楼的老旧地板突然一响。我猛地回头,看见父亲站在楼梯阴影处,脸色苍白得像幽灵。我们隔着飞扬的尘埃对视,他左手的无名指无意识地抵在怀表上,那里有一圈极淡的、几乎看不见的戒痕。
那是战争结束前的事。他最终开口,声音平静得可怕,现在,把东西放回去。
但我知道他在撒谎。因为就在昨天,我在《预言家日报》上看到马尔福先生出席威森加摩听证会的照片——他的左手无名指上,戴着枚与父亲怀表同样材质的银戒。
***
十七岁生日那天,父亲把怀表给了我。
它需要新的记忆了。他说,指尖轻轻拂过表盖上的划痕。这些年他眼角的纹路更深了,但那缕银发依然倔强地翘着,像他从未驯服的某部分灵魂。
我接过怀表,金属表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。当我打开表盖,惊讶地发现原本静止的指针开始走动,表盘内侧浮现出细小的银色字迹——是我小时候写给他的歪歪扭扭的字母,是母亲在花园里大笑的侧影,是我们全家在挪威看极光时冻得通红的鼻尖。
你修好它了?我问。
父亲望向窗外,那里初雪正轻轻落在山毛榉的枝头。他轻声说,我只是终于学会让时间继续流动。
壁炉的火光映在他的侧脸上,有那么一瞬间,我仿佛看见了他二十年前的样子——那个会为了守护什么人而化身为银背狼狂奔的少年,那个在雨中的囚室里被人攥着衣领亲吻的青年,那个把五年时光埋进北欧雪原的研究者。
而现在,他是我的父亲。
我合上怀表,听见齿轮开始转动的声音。
喜欢不要看纯瞎写哦请大家收藏:(www.suyingwang.net)不要看纯瞎写哦三月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