庞令明带着几名最精悍的亲卫,悄无声息地离开哈缇卡绿洲,已是半个月之前的事了。
这十五个日夜,对蛰伏于哈缇卡的炎思衡和麾下万余将士来说,每一刻都漫长得像是一个世纪。
希望与焦灼在毒辣的日头和冰冷的夜风中反复炙烤、冷却,锤炼着每个人的神经。
哈缇卡依旧是被黄沙围困的孤岛,但内部的气息已然不同。
简易营寨的防御工事更加完善,斥候的活动范围如同触角般谨慎延伸。更重要的是,一种名为“等待”的躁动,混合着对未来的渺茫期盼,在军中无声流淌。
资源在肉眼可见地消耗,水囊日渐干瘪,粮袋迅速消瘦,庞令明离开时那句“存粮最多支撑半月”的预警,像悬在头顶的铡刀,时刻提醒着炎思衡——时间,是比魔族更冷酷的敌人。
转机,在一个风沙稍歇的黄昏,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降临。
外出巡弋的斥候带回了几名陌生人。
为首的是一名中年男子,衣衫褴褛,面色憔悴,但那双深陷的眼眸却亮得惊。他身后跟着的几人也是如此,虽然疲惫不堪,却掩不住骨子里的彪悍气息。
“大人!”斛明月——这位被炎思衡破格提拔的副将,快步领着那几人来到炎思衡的营帐,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,“这位是韦叔宽韦族长!撒曼豪族韦氏的族长!他们是自己人!”
“自己人”三个字,在如今的西北特辖区,相当沉重。
炎思衡让左右的亲卫退下,帐内只留斛明月与高孝伏。
他目光沉静地落在韦叔宽身上,没有说话,只是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。
韦叔宽却没有坐。
他上下打量着炎思衡,目光仿佛要穿透这副年轻却已饱经风霜的皮囊,直窥他的灵魂深处。
这时,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帐内的沉寂:
“你就是那个只带了一万多人,就敢闯进这死地来的北晋之主,炎思衡?”
韦叔宽的语气直接,甚至带着几分无礼的质疑。
高孝伏眉头一拧,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。
炎思衡却抬手止住了他,平静地点点头:“是我。韦族长冒险前来,想必不是只为确认我的身份吧。”
韦叔宽死死盯着他,忽然向前踏出一步,声音带着的悲愤:“我当然要确认!确认你到底是是个不知死活的疯子!还是真有种来救这遍地死人的鬼地方!”
他猛地扯开破旧的衣襟,露出胸膛上几道狰狞扭曲的伤疤,新旧交错,触目惊心:“看看!这是魔族鞭子抽的!这是他们养的鬣狗咬的!我韦家三百七十一口人,如今只剩这寥寥几十人缩在沙漠里像老鼠一样苟活!我的女儿……她才十六岁……”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,眼中瞬间布满血丝,那刻骨的仇恨几乎要化为实质喷涌而出,“被那群畜生……拖进了兵营再没出来!”
帐内空气瞬间凝固,只剩下韦叔宽粗重的喘息声。那血淋淋的控诉,无声地诠释着这片土地正在经历的炼狱。
炎思衡沉默着,起身,走到一旁的水罐边,倒了一碗浑浊却珍贵的水,亲手递到韦叔宽面前。
没有安慰,没有承诺,只有一个简单的动作。
韦叔宽看着那碗水,又抬头看向炎思衡那双异常沉静的眼睛。那眼睛里没有怜悯,没有施舍,只有平等的尊重和仿佛能吞噬一切黑暗的火焰。
一瞬间,韦叔宽所有的激动、质疑、悲愤,奇异地平复了下来。
他接过水碗,手有些抖,却没有喝,只是重重顿在旁边的木墩上。
“这半个月,我的人一直在暗中观察你们。”韦叔宽顿了顿继续说道,“看你们如何约束部下,对这里的原住民也是秋毫无犯。看你们派斥候冒险四出,到处在寻找什么。看你这主帅,天天立于沙丘之上,望的不是来路,而是科萨、萨尔玛行省的方向!我就知道,你出现在这里,就是我们一族的希望!”
他深吸一口气,一字一句道:“斛明月这小子是我看着长大的,他信你,我韦叔宽今天也赌上韦氏一族信你一次!你带一万多人就敢深入绝境,要么是蠢到无可救药,要么就是有吞天的胆气和救世的大格局!我赌你是后者!”
他突然单膝跪地,抱拳过头,破烂的甲叶因这剧烈的动作发出铿锵之音,声音斩钉截铁,掷地有声:
“炎大人!我韦叔宽,代表韦氏残族,愿率麾下的六千士兵,效忠大人!从此刀山火海,唯大人马首是瞻!只求大人一件事——带我们,杀魔族!报仇!”
六千兵马!在这兵微将寡的时刻,这无疑也是一股强心针!更重要的是,他们是本地人!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,了解魔族的动向,拥有炎思衡最急需的“根”!——通过斛明月,炎思衡也了解到,对于边疆地区,由于远离帝国中枢,所以帝国一般对于边疆的统治,都是派遣大将镇守,担任总制,同时扶持当地豪族协助统治,而这也是炎思衡目前采取的方法,毕竟他们才是这边地区真正的主人。
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