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月的烈日,就像是烧红的烙铁,无情地炙烤着帕默斯顿盆地。
空气在高温下扭曲蒸腾,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尘土味、汗臭味。
宽阔的鲁科萨河水此刻也流淌得格外粘稠缓慢,昏黄的河面倒映着两岸森然林立的刀枪剑戟,死寂中酝酿着毁灭的风暴。
北明皇家陆军第30军——在大司寇李永肃麾下,汇聚了南岛、多维岛甚至抽空了杜伊夫根的守备力量,强行拼凑出了四万八千大军,终于像一条跋涉了太久、疲惫而臃肿的巨蟒,蜿蜒蠕动着,抵达了它此行的终点——北岛的心脏,炎思衡最后的巢穴,帕默斯顿。
战旗在灼热的风中有气无力地耷拉着,失去了应有的张扬。
北明的士兵们盔歪甲斜,脸上覆盖着厚厚的尘土,被汗水冲出一道道泥沟,眼神里大多只剩下长途强行军后的麻木和难以忍受的焦渴。
庞大的队伍在城外勉强展开阵型,却因地形和组织的混乱显得松散而臃肿。
连续的急行军,沿途那些“溃败”敌军零碎却烦人的袭扰,还有放纵劫掠带来的短暂刺激后的越加深沉的疲惫,早已将这支军队的精气神消耗得七七八八。
更要命的是,为了追求那虚无缥缈的“速度”,在李永肃的严令下,几乎所有笨重却至关重要的攻城器械都被舍弃。
军阵中仅有的几十架的云梯和冲车,都是在抵达帕默斯顿后,用临时砍伐的树木粗制滥造出来的。
这些简陋的攻城器械在这座守备森严、棱角分明的城池面前,寒酸得像是孩童的玩具,透着一种别样的滑稽。
而火枪队的弹药更是捉襟见肘,大部分士兵只能紧紧握着手中冰冷的长矛或战刀,仰望着前方那座城市,喉咙干得发紧,吞咽困难。
与他们形成惨烈对比的,是帕默斯顿城头。
黑色的“炎”字大旗迎风猎猎狂舞,仿佛带着无声的咆哮。
旗帜之下,士兵们身影如松,尽管甲胄上同样布满征尘与旧痕,但每一双眼睛都锐利得像是锁定猎物的鹰隼,冷静,专注。
一门门黑沉沉的火炮从加固的城墙后探出修长的身躯,炮口幽深,指向城外那一片混乱的汪洋。
火枪手们沉默地最后一次检查着手中的武器。
城墙之后,更多的身影在阴影中有序移动,无声地传递着箭矢、擂石、滚木。
总兵力不过两万,其中还混杂着数千由岛上矿工、农夫紧急编练的民兵,但此刻,每一个人身上都散发着被逼到绝境的同仇敌忾之气!
家园就在身后,退一步即是深渊,唯有死战!
以逸待劳,主场决战!
这,就是炎思衡为李永肃精心挑选的最终坟场!
城头,炎思衡透过手中的单筒望远镜,冷漠地注视着城外那片喧嚣鼎沸、却乱象初显的北明大营。
他的脸色依旧带着伤后未愈的苍白,但那双眸子里,所有曾经的悲痛、迷茫甚至身世带来的冲击,都已被冰封般的极致冷静和一种嗜血的锐利所彻底取代。
他的指节轻轻敲打着冰冷的石壁,发出规律的低响,像是为城外敌军敲响的丧钟。
“李永肃这是连一天都等不了吗?营地不立,斥候不派,连周边制高点和林地都懒得彻底清扫。”他的声音浸透着刺骨的嘲讽,“他是真以为我炎思衡已是砧板上喘气的鱼,只等他来下刀了吗?”
荀文若一袭青衫,侍立一旁,眉头微蹙,保持着适当的审慎:“骄兵必败,古之常理。但是李永肃的兵力终究数倍于我军,要是发了狠,不顾伤亡一味猛攻……蚁多咬死象啊。”
“他没有‘不顾一切’的本钱了。”炎思衡打断他,指尖指向帕默斯顿周边那些起伏的丘陵地带,“他的大军身心俱疲,后勤线几乎断裂,士气全靠李永肃画出的大饼和严苛军令强撑着。这口气,我要让他第一口就狠狠呛在喉咙里,然后永远别再想喘上来。”
他转向身旁的将领:“儁乂!”
张儁乂踏前一步,甲叶微响,抱拳沉声道:“末将在!”
“神机营,准备得如何?”炎思衡的问话短促直接。
“回大人!”张儁乂声音稳如磐石,带着绝对的自信,“所有火炮射界均已清空,并集中集中在敌军冲车可能途径,同时火炮校正完毕,弹药充足,炮手皆已就位,火枪队也按三段击阵型分列城墙各段,只等猎物进入死亡区域!”
“好。”炎思衡下颌微点,“按计划行事。先给李永肃来个‘惊喜’,让他好好清醒清醒!”
“遵命!”张儁乂眼中闪过一抹厉色,领命转身,大步流星奔上城墙。
……
城外,北明中军那杆略显俗气的“李”字大旗下。
李永肃骑着抢掠来的高头骏马,志得意满地扫视着自己“庞大”的军容,又用极度轻蔑的眼神睥睨着那座似乎“龟缩”不出的孤城。
阳光照在他擦得锃亮的盔甲上,反射出刺眼却虚浮的光。
“看到没有?叛军士气已丧!连出城野战的骨头都没了!”他对着左右将领哈哈大笑,声音尖锐,透着一种病态的亢奋,“传令下去!不用休整,让士兵们抓紧时间饱餐一顿!明天拂晓,立刻攻城!中午之前,我要坐在帕默斯顿总督府里,用炎思衡的酒窖藏酒庆功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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