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,终是停了。
黎明时分的微光,穿透了依旧厚重的云层,将野猪岭从漫长的黑夜中唤醒。
阿青早已醒来,她将熄灭的篝火余烬用泥土仔细掩埋,又将水囊重新灌满。一夜的休整,让她脸上的疲惫消减了些许,但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,依旧藏着对前路的忧虑。
苏樱也结束了打坐调息,她走到山坡边缘,眺望着远处那片被晨雾笼罩的无尽林海,神色凝重。昨夜洒下的“百花驱虫散”依旧有效地守护着这片小小的营地,灰白色的药粉在湿润的地面上,构成了一道清晰的、不可逾越的界线。
上官逸是最后一个起身的。
他并非贪睡,而是昨夜他几乎彻夜未眠。
他坐在那块山石上,一夜的时间,都在摩挲着那枚冰凉的墨玉玉佩,脑海中不断回荡着与萧远的豪情壮语,与夜君临的煮酒之约。那些温暖的回忆,像一团微弱的火苗,支撑着他在这条冰冷而残酷的复仇之路上,不至于被彻底冻结。
当天光彻底放亮时,他终于将玉佩小心翼翼地收回怀中。
再睁开眼时,他眼神中的所有思念与迷惘,都已尽数敛去,取而代之的,是如同万年寒铁般的坚定与冷冽。
“我们走吧。”他站起身,声音平静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。
苏樱点了点头,从怀中取出一张用兽皮绘制的简易地图,指着其中一个方向说道:“按照唐炼前辈提供的情报,穿过这片野猪岭,再往南行约三十里,便能抵达黑水毒沼的边缘地带。那里瘴气最是浓郁,但也最是人迹罕至,是我们潜入的最佳路线。”
这便是他们在铁官城,早已制定好的进攻计划的第一步。
上官逸没有多言,只是检查了一下背负的行囊,确认干粮清水无误,便率先迈开了脚步。
三人不再有任何交谈,只是沉默地、迅速地收拾好所有行装,沿着湿滑的山路,向着山下走去。
然而,他们刚刚走出不到一里地,上官逸那前行的脚步,却猛然一顿。
他抬起手,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。
走在身后的苏樱和阿青立刻停下,神情同时变得警惕起来。
“怎么了,上官大哥?”阿青压低了声音问道。
上官逸没有回头,他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,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丛林。
“……太安静了。”他缓缓说道。
苏樱闻言,也立刻屏住了呼吸,仔细聆听。
诚如上官逸所言。
太安静了。
雨后的清晨,本该是林间最热闹的时候。鸟鸣,虫叫,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……这些本该存在的声音,此刻却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整片山林,陷入了一种死一般的寂静。
这种寂静,比任何的嘶吼与咆哮,都更让人觉得心悸。
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兽,正潜伏在这片林海之中,用它那冰冷的目光,注视着他们这三个不速之客,连寻常的飞鸟走兽,都被其散发出的恐怖气息,给惊得远遁而去。
“有埋伏?”苏樱的右手,已经悄无声息地探入了腰间的药囊。
“不清楚。”上官逸摇了摇头,“但前面有人。”
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,脚下的步伐,不自觉地放得更轻,也更慢。他们将内力运至双耳,将自身的戒备,提升到了极致。
又往前行了数百步,绕过一片巨大的岩石。
前方的景象,终于豁然开朗。
只见一条约莫三丈宽的湍急溪流,横亘在山谷的底部,而在溪流之上,则架着一座,由一根巨大的、不知名树木的树干,所搭建而成的独木桥。
那桥,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。
桥面,因为常年的风吹雨淋,早已变得黝黑而光滑,上面还生着些许青苔。
而在那座独木桥的正中央,赫然坐着一个人。
那人,头戴一顶宽大的斗笠,身披一件破旧的蓑衣,正背对着他们,手持一根简陋的竹制鱼竿,安然地坐在桥上垂钓。
他的身旁,还放着一个鱼篓。
从上官逸他们的角度看去,只能看到一个孤独而萧索的背影。
这幅景象,若是出现在江南水乡的某个渡口,或许会显得诗情画意。
但在这片,连本地商队都行色匆匆、充满了未知危险的湘西丛林深处,却显得无比的诡异。
谁会在这里垂钓?
这溪流之中,又有什么鱼可钓?
答案,不言而喻。
此人,定然是冲着他们来的。
上官逸三人,停下了脚步,与那名蓑衣钓客,隔着约莫二十丈的距离,遥遥对峙。
山谷间,只有溪水流淌的哗哗声。
那名钓客,仿佛没有察觉到身后来了人一般,依旧是一动不动,专注地盯着水面,似乎真的在等待着鱼儿上钩。
时间,一分一秒地过去。
压抑的气氛,在空气中,缓缓发酵。
终于,还是那名钓客,率先打破了沉默。
“这溪里的石头鱼,最是狡猾,也最是……有耐心。”
他的声音,很平淡,像是在自言自语,却又清晰地传入了三人的耳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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