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文宗天历二年的春天,大都城的柳絮像漫天飞雪,轻飘飘地钻进皇宫的红墙,落在鎏金的宫檐上,粘在朱红的廊柱上,连中书省的窗棂缝隙里,都飘进了几缕鹅绒似的白。
燕帖木儿坐在中书省正厅的紫檀木案后,案几宽大得能卧下两人,桌面光可鉴人,倒映着他一身织金蟒袍的虚影。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,朱红的批阅印记密密麻麻,可他握着朱笔的手却停在半空,眼神飘向窗外,那里的海棠开得正盛,粉白的花瓣被春风吹得簌簌作响。
自从三个月前平定四川叛乱,他燕帖木儿在朝中的权势便已达到顶峰。中书省的同僚见了他,大气不敢出;怯薛军的将领听他调遣,唯命是从;就连皇帝图帖睦尔的旨意,都要先送进太平王府过目,经他点头后才能颁布天下。满朝文武,无人敢与他抗衡,这般权倾朝野的滋味,让他夜夜都能从梦中笑醒。
“王爷,陛下召您入宫议事。”内侍尖细的通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。燕帖木儿收回目光,慢条斯理地将朱笔搁在笔山上,用锦帕擦了擦手指,才缓缓起身。他整了整腰间的玉带,玉带扣上的和田玉在日光下泛着温润的光,那是文宗亲赐的“定国安邦”玉符,象征着无上的荣宠。
踏着铺着青石板的宫道走向兴圣宫,沿途的侍卫见了他,纷纷单膝跪地行礼,头颅垂得极低,那恭敬程度,竟比见了皇帝还要恳切。有新来的小侍卫不懂规矩,抬头多看了他两眼,便被身旁的队长狠狠瞪了一眼,吓得连忙低下头去。燕帖木儿对此早已习以为常,脚步未停,径直穿过层层宫门。
兴圣宫的暖阁里,地龙烧得正旺,空气里弥漫着奶茶的醇香和檀香的清冽。图帖睦尔正斜倚在铺着虎皮的软榻上,手里把玩着一枚白玉扳指,见燕帖木儿进来,他连忙笑着起身,亲自上前扶住他的手臂:“太平王来了,快坐快坐,朕等你许久了。”
内侍连忙奉上温热的奶茶,银质的茶碗上雕着精美的缠枝莲纹,热气袅袅升起,模糊了图帖睦尔年轻却带着几分疲惫的面容。“如今四川已定,漠北无虞,社稷安定,宗庙无恙,朕与卿也该享几日清福了。”图帖睦尔呷了一口奶茶,慢悠悠地说道,目光却在燕帖木儿脸上打转,带着几分试探。
燕帖木儿何等精明,瞬间便看穿了皇帝的心思。他故作谦逊地躬身道:“陛下此言差矣,这都是陛下洪福齐天,仁德广布,才让天下太平。臣不过是尽了分内之事,怎敢居功?”
“哎,话不能这么说。”图帖睦尔摆了摆手,语气带着几分恳切:“若不是卿在两都之乱中力挽狂澜,拥立朕登上帝位,又平定四方叛乱,朕哪有今日的安稳?卿为大元立下如此汗马功劳,朕却觉得赏赐始终不够。”
他顿了顿,话锋一转:“朕听说卿府中只有一位王妃,如今王妃已逝,府中未免太过冷清。宗室中尚有不少待字闺中的公主,个个貌美如花,知书达理,卿可自行择选几位,朕即刻下旨赐婚,也好为卿添些热闹。”
燕帖木儿心中一动,面上却露出惶恐之色,连忙摆手道:“陛下厚爱,臣铭感五内,感激不尽。只是陛下尚未册立皇后,后宫空虚,臣怎敢先纳宗室贵女,逾越礼制?这万万不可,还请陛下收回成命。”
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,既表达了对皇帝的忠心,又暗示了自己对宗室公主的兴趣,同时还卖了皇帝一个面子,让图帖睦尔觉得他懂分寸、知进退。
图帖睦尔见他推辞,也不勉强,哈哈一笑,转而谈起了疏通运河、安抚江南流民的政务。燕帖木儿一一应答,心思却早已飞到了府中,盘算着皇帝这话绝非随口说说,想必用不了几日,便会有好消息传来。
出宫时,春风正拂过宫墙的海棠花,粉色的花瓣簌簌落下,落在他的蟒袍上,平添了几分雅致。他摸了摸腰间的金鱼符,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,眼神里满是志得意满。
果不其然,三日后的清晨,太平王府的门吏突然连滚带爬地冲进演武场,脸上满是惊惶又兴奋的神色:“王爷!王爷!宫里来了宣诏官,还跟着四乘彩车,鼓乐喧天,说是……说是来赐婚的!”
此时的燕帖木儿正在演武场看侍卫操练,他身着劲装,手持马鞭,看着侍卫们挥刀劈砍、骑马射箭,目光锐利如鹰隼。闻言,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,却故意板起脸,沉声道:“慌什么?成何体统!”
话虽如此,他却连忙将马鞭扔给身旁的亲兵,大步走向内院更换衣物。片刻后,他身着一身簇新的蟒袍,腰束玉带,头戴翼善冠,容光焕发地走出府门。刚到门口,就听见一阵喜庆的鼓乐声随风而来,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。
府门前的大街上,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,里三层外三层,挤得水泄不通。四辆装饰华丽的彩车停在府前,车身用鎏金铆钉固定着孔雀翎,车帘上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,边角垂着珍珠流苏,随着微风轻轻晃动,发出细碎的声响。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,混着宫女们清脆的笑语,引得围观百姓纷纷踮脚张望。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