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广的性子,从来都是喜新厌旧到了骨子里。无论是肤如凝脂的美人,还是价值连城的玉帛,哪怕是耗费千万民力建成的宫室苑囿,只要被他沾染过几分,用不了几日,便会被弃如敝履。
他案头总堆着满满一叠图纸:有各朝各代的宫殿图样,画着飞檐斗拱、雕梁画栋;有天下山川的舆图,标着名山大川、胜地名区。每当西苑的靡靡之音听腻了,十六院夫人的柔情蜜意倦怠了,他便会随手抽出一张图纸,指尖在上面划来划去,但凡瞧上哪个地方,当即拍案:“此处甚好,速造行宫!”
于是,晋阳宫的匠人还在连夜赶制殿内的金玉摆件,汾阳宫的民夫已被鞭子赶着开挖地基。那些被征调的百姓,穿着破烂的单衣,扛着比人还粗的木料,在寒风烈日中挣扎,饿死累死的不计其数。可杨广哪管这些?在他眼里,民命不过是脚下的草芥,金钱更是不值一提的粪土,只要能满足他的私欲,哪怕是把整个大隋的家底掏空,他也毫不在意。
彼时的杨广,刚从江南的烟雨柔波中抽身,又在西北大漠的风沙里摆尽了帝王排场。他派大军踏平了吐谷浑,逼得西域二十七国的蕃王们,一个个揣着金银珠宝、牵着汗血宝马,千里迢迢赶到东都洛阳。这些平日里骄横的蕃王,此刻都得卸下王冠,跪在宫门前叩首称臣,口呼“大隋皇帝万岁”。
看着阶下匍匐的蕃王,听着满朝文武的歌功颂德,杨广的虚荣心膨胀到了极点。他捻着胡须,望着洛阳宫上空的流云,竟真以为自己治下已是“天下太平、万国来朝”的盛世,全然忘了那些被战火蹂躏的土地、被赋税压垮的百姓。
于是,他暂且放下了巡游的念头,在东都洛阳安驻下来,当然,所谓的“安驻”,不过是换个地方寻欢作乐。显仁宫的金玉满堂、西苑的湖光山色,成了他日夜流连的温柔乡,萧后与十六院夫人,则是他身边最贴身的“玩伴”。
为了在两宫之间往来更方便,不耽误片刻享乐,杨广特意下旨,要在显仁宫与西苑之间修一条复道。这复道不算宽,却修得极为精致,道旁栽满了丈高的松柏与垂柳,枝叶在头顶交织成密不透风的绿伞,阳光只能透过缝隙洒下细碎的光斑。复道的地面铺着平整的青石板,两侧还挂着绣着鸾鸟的锦缎宫灯,哪怕是夜间行走,也亮如白昼。
可这复道修好后,最苦的却是宫中的侍卫。杨广的性子素来随心所欲,御驾往来从无定时,今日或许还在显仁宫搂着萧后,就着歌舞饮至深夜;明日清晨,又突然想起西苑景明院的秦夫人弹得一手好琵琶,便匆匆赶去。侍卫们不敢有半分怠慢,只能分班在复道旁日夜值宿,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,生怕错过了御驾的踪迹,落得个“失职”的罪名。许多侍卫连续几夜合不上眼,只能靠在树干上打个盹,稍有动静便立刻惊醒,日子过得比打仗还要紧绷。
后宫的佳丽,更是像春汛后的野草般疯长。除了早已封了四品夫人、各掌一院的十六人,当初选入西苑的三百二十名美人,只要有几分姿色、能讨得杨广片刻欢心,都有机会沾到圣恩。
朱贵儿便是其中最得宠的一个。她生得一双水汪汪的含情目,眼尾微微上挑,笑起来时,眼角眉梢都带着勾人的媚态,连说话的声音都软得像棉花。杨广最偏爱她这股子娇柔劲儿,常常整夜宿在她的院中,连朝会都懒得去开,还特地下令,给她的院落添了一架西域进贡的琉璃屏风,专供两人并肩赏景。
袁宝儿则是另一种风情。她肌肤雪白,像刚剥壳的荔枝,脸上嵌着两个浅浅的梨涡,笑起来时纯真又娇憨。杨广总爱把她抱在膝上,捏着她的下巴叫“宝儿”,还让御膳房特意给她做甜腻的蜜糕,哪怕袁宝儿说过自己不爱吃甜,杨广也只当是“撒娇”,依旧天天让人送来,只图看她皱着鼻子小口吃糕的模样。
还有那韩俊娥,最擅跳《霓裳羽衣舞》。她身着绣着孔雀翎的舞衣,裙摆一旋,便能转出万千风情,腰间的银铃随着舞步叮当作响,配上她柔媚的眼神,总能把杨广的魂儿勾走。每次宫中设宴,韩俊娥的舞都是必不可少的节目,舞罢,杨广总会赏她一堆金玉首饰,有时兴起,还会拉着她的手,亲自为她斟一杯酒。
至于雅娘、查娘、买娘那些美人,杨广连她们的姓氏都记不清。西苑里的美女实在太多了,多到像园子里随处可见的花草,只要容貌俊媚、身材婀娜,能让他一时尽兴,便够了。
这些美人也摸清了杨广的性子,一个个都卯足了劲儿争宠。有的每日清晨就对着铜镜梳妆,描最精致的眉、涂最鲜艳的唇,只求能在杨广路过时,被他多看一眼;有的则托关系找门路,巴结着萧后的侍女,或是杨广身边的近侍,只求能借着宴饮的机会,凑到杨广身边递一杯酒、弹一曲琴;还有的干脆放下身段,主动在复道旁“偶遇”,装作不小心撞进杨广怀里,只求能得一夜恩宠,哪怕这恩宠过后,可能再也得不到第二眼关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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