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阳城的朱雀大街上,王沈的鎏金马车碾过青石板,车帘掀开一角,露出半截缀满珍珠的绛纱帐。驾车的是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,鬃毛上系着的红缨在风里猎猎作响。车后跟着十二名金吾卫,铠甲上的金漆被擦得锃亮,腰间悬着的玉玦撞出清脆的响,惊得路边卖胡饼的老妇慌忙收摊,生怕碰着这“皇家仪仗”。
“王公公,前面是陈御史的府邸!”随从掀开车帘,指着街角那个简陋的大门。王沈斜倚在软垫上,嗤笑一声,道:“陈元达那老东西,今日又该在府里骂街了吧?”话音未落,便见丞相陈元达从大门里出来,玄色朝服洗得发白,手里攥着一卷奏疏。
王沈的随从立刻跳下车,挡住陈元达的去路:“陈大人这是要去哪儿?”陈元达抬头,目光如刀:“去宣阳殿,替天下百姓讨个公道!”王沈从车窗里探出半张脸,嘴角勾着冷笑:“讨公道?去吧,我让金吾卫送你一程。”
金吾卫的刀鞘重重磕在陈元达脚边。老御史踉跄着后退两步,奏疏落地,被风卷起。王沈扫了一眼,看见上面的名字:河间王刘易、齐王刘裕、济南王刘骥……全是刘氏宗亲。他一脸阴笑:“好啊,你们倒会拉帮结派。”
宣阳殿的蟠龙柱上,铜龙首的眼睛被重新描过金漆,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。刘聪斜倚在龙椅上,王沈跪在他脚边,捧着陈远达那卷表章,额头抵着金砖:“陛下圣明!臣等不过是替陛下分忧,哪敢有半分歹意?”
“起来吧。朕说过,你是朕的‘忠慎之臣’。”刘聪笑着说:“这群小子被陈元达教唆,才说出这般痴话。只是看不得你受宠。”
王沈的手在袖中攥紧,他知道,刘聪此刻的笑,比刀还利。他声音发颤道:“陛下,奴婢不敢与诸王争宠,只是怕他们......”
“怕什么?”刘聪打断他。“朕是天子,谁敢动你?”他抓起案上的酒樽,说:“来,陪朕喝两杯!”酒液溅在表章上,将“僭越礼制”四个字泡成一团模糊的墨。
王沈告退后,刘聪心中似有一丝犹疑,便传召刘粲入宫,想问问王沈的行事是否真如诸王表章里说的那般不堪。他哪里知晓,王沈与刘粲早已暗中勾结,结为牢不可破的朋党。王沈在宫中为刘粲窥伺动向、传递消息,刘粲则在朝堂为宦官撑腰张目,二人互为犄角,早已将权柄牢牢攥在手中。
刘粲一进殿,见刘聪面带询问之色,便知是为弹劾王沈之事而来。他故作坦荡地躬身奏道:“父王,王沈等人侍奉陛下多年,向来忠谨勤勉,臣日常与他共事,见他处事公允,律己甚严,家中虽有俸禄,却从未见他苛待下人、搜刮民财,反倒常将赏赐分与宫中人,怎会有表章中那些不堪行径?”
他顿了顿,又加重语气:“依儿臣看,多半是诸王见王沈得陛下信任,心生妒意,又被陈元达说动,才写下这些不实之词。王沈一片赤诚,若因此受了委屈,岂不让天下人寒心?”
刘聪本就对长子刘粲十分倚重,听他说得恳切,先前那点疑虑顿时烟消云散。他笑着点头:“我就说王沈不是那样的人,果然是群小辈胡闹。”当即传令下去,封王沈及一众亲信宦官为列侯,赐金帛无数。
这道诏令一下,朝堂上下一片哗然。谁都看得明白,刘聪此举不仅是纵容奸佞,更是给所有还想直言进谏的人一记响亮的耳光。忠奸颠倒至此,往后谁还敢再碰这逆鳞?而王沈与刘粲经此一事,气焰愈发嚣张,只觉得有皇帝撑腰,便再无顾忌,朝堂的阴霾,也由此更浓重了几分。
河间王刘易听闻刘聪竟加封王沈等宦官为列侯,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。他顾不上穿戴整齐,披散着头发便冲出王府,一路奔至宫阙前,双膝重重砸在冰冷的石阶上,双手高举着谏疏,声嘶力竭地呼喊:“陛下!王沈等奸宦祸乱朝纲,残害忠良,若再加封,恐动摇国本啊!恳请陛下收回成命,辨忠奸、正朝纲,救救这天下吧!”
宫门前的侍卫见他失态,想上前搀扶,却被他一把甩开:“我今日若不进言,便是负了先帝,负了天下!”他伏在地上,额头抵着石阶,一遍遍重复着谏疏中的言辞,声音因急切而沙哑,泪水混着额头磕出的血珠,滴在冰冷的玉石上。
内侍将此事报入宫中,刘聪正与樊氏对饮,闻言不耐烦地皱眉:“又是这小子来扫兴!”他带着酒气踱出宫门,见刘易伏在地上痛哭流涕,脚下的奏章墨迹未干,顿时怒火中烧。
“放肆!封几个近臣,碍着你什么事?也敢在宫前哭嚎,诅咒国运!”刘聪怒骂道。
刘易挣扎着抬头,眼中满是血丝:“儿臣不敢诅咒国运,只求陛下睁眼看看,王沈车服超诸王,党羽布满朝堂,再任其妄为,恐民心尽失啊!”
刘聪哪里听得进这些,一把夺过刘易手中的奏章,粗略扫了几眼,竟当着众人的面将纸卷揉成一团,又狠狠撕扯成碎片,碎片如雪花般落在刘易脸上。“这等妖言惑众的东西,也配呈到朕面前?”他将碎纸掷向刘易。“给朕滚回去!再敢在宫前喧哗,定不饶你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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