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宁书冉在正院用“枯心散”这颗惊雷将柳蓉儿炸得魂飞魄散之际,月嬷嬷也依着计划,在通往库房必经的一条偏僻回廊下,“偶遇”了心神不宁的青萍。
十年的光阴,足以将枝头娇花碾作尘泥。
眼前的青萍,早已不是当年在邀月公主身边那个梳着双丫髻、笑声清脆如银铃、眼波流转带俏的伶俐少女。
岁月在她身上刻下的痕迹,比寻常人更深、更重 —— 不到五十的年纪,鬓角却已漫上大片刺目的霜白,像落了场稀疏的早雪;
眼角的皱纹深刻如刀凿,层层叠叠地堆着;眼神浑浊而疲惫,像蒙了层灰的旧玻璃;
背脊微微佝偻着,透着一股被无形重担压垮的颓唐,连走路都带着几分滞涩。
这份深入骨髓的沧桑,究竟是源于背叛旧主的内疚日夜啃噬?还是背负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在荆棘丛中艰难跋涉?恐怕,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。
月嬷嬷不动声色地将她引到回廊尽头,那里有一处被枯藤密密遮蔽的角落,僻静得能听见风卷落叶的簌簌声,连虫鸣都透着几分怯意。
月嬷嬷没有半分迂回,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直视着青萍,开门见山,声音压得像落在地上的冷霜:“自从小姐回府,我见你几次三番往兰亭苑那边张望。刘妈妈,你是在找小姐?还是…… 有什么难言的苦衷?”
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,却像细针一样,直直地刺向青萍眼底深处那层刻意维持的平静。
青萍 —— 或者说刘妈妈,被这直白的问话刺得浑身一颤,像被踩住尾巴的困兽。
她下意识地避开月嬷嬷审视的目光,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洗得发白的衣角,布料被捻出深深的褶皱。
她的嘴唇翕动了几下,才挤出艰涩沙哑的声音,像粗砂砾在石头上使劲地摩擦:“月嬷嬷…… 我……”
她似乎想解释,话到嘴边却又哽住,仿佛有千斤重。最终,眼中闪过一抹孤注一掷的决绝,猛地抬起头,带着近乎哀求的神色,声音里透着破釜沉舟的急切:
“我……我想见小姐一面!我有…… 有很重要的事情,必须当面禀告小姐!事关……事关公主!”
“事关公主?”
月嬷嬷的心脏猛地一缩,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。
浑浊的眼中瞬间爆发出锐利的光芒,紧紧地锁住青萍,连她眼角肌肉的一丝抽搐都不肯放过:“小姐如今……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拿捏的小姑娘了。“
”你若真有什么苦衷,不妨先告诉我。我会把你的话,一字不漏地转告小姐。至于小姐见不见你,何时见你,那得由小姐定夺!”
月嬷嬷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,尾音却微微的发颤 —— 那是既渴望又警惕的试探。
她盼着青萍真有隐情,却又怕这是另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。
青萍闻言,脸上掠过一丝深深的苦涩,像吞了黄连一样,连眼角的皱纹都拧成了愁苦的沟壑。
她懂月嬷嬷的顾虑,更见识过宁书冉如今的雷霆手段。
那位死而复生的二小姐,狠厉果决之名早已传遍了府邸,哪里还是之前那个需要人护着的柔弱孤女?分明是一柄出鞘的利刃,寒光凛冽,谁也不敢轻触锋芒。
“ 嬷嬷说的是……小姐……的确不一样了。”
青萍的声音里裹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,有敬畏,有恐惧,或许……还藏着一丝微如星火的希望。
“我知道……我知道嬷嬷您还在恨我,恨我当年……”
她的喉头哽了哽,痛苦地闭上眼睛,再睁开时,眼底已只剩一片死寂的疲惫,像燃尽的灰烬,“可有些话、有些事,我只能当面告诉小姐。“
”那件事……牵扯太大,知道的人……都死了。“
”我不能……不能再连累任何人!求嬷嬷……务必转达!”
最后几个字,她几乎是用气音说的,指尖因用力而掐进了掌心,指节泛白。
看着青萍眼中那份近乎绝望的恳求,还有那深不见底的疲惫,像背负了千斤的枷锁走了十年夜路,连骨头缝里都透着疲累,月嬷嬷心中那根紧绷的弦,终于微微松动了几分。
这神情,太真了,不像是能装出来的。
她沉默片刻,终是缓缓点头:“好,你的话,我会带到。你且回去,等消息吧。”
青萍如释重负般长长吁了口气,那口气里仿佛含着十年的郁气。她对着月嬷嬷深深一躬身,本就佝偻的背脊更显单薄,像株被秋霜打蔫的枯草一样。
随即她转身,步履蹒跚地消失在回廊深处,背影融进漫天萧瑟的秋色里,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。
月嬷嬷站在原地,望着青萍消失的方向,心头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,五味杂陈。
小姐离开的这些天,到底经历了什么?
那当众抽打王有福时的狠厉,那面对国公爷与柳蓉儿时深不可测的冷静,那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神……
这所有的一切,根本不是寻常闺阁女子能有的气度,更不是之前那个怯懦隐忍的二小姐该有的模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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