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柳蓉儿深陷梦魇、神智被恐惧撕扯得支离破碎之际,宁书冉的身影如一片被夜风卷落的枯叶,悄无声息地掠出正院东厢房,那片混乱的源头。
她没有即刻返回兰亭苑,反倒化作一道融入月华的幽影,折向正院深处那间终日香烟缭绕的佛堂。
夜色里,檀香沉淀得愈发浓重粘腻,像化不开的脂膏,裹着几分刻意营造的肃穆。
这里是柳蓉儿平日里焚香祷告的所在。
她对着泥塑金身叩拜,求的从不是心灵安宁,不过是借袅袅香烟粉饰满身罪恶,让佛前的光晕替她遮掩那些见不得光的龌龊而已。
鎏金佛像在长明灯的幽光里垂眸静坐,宝相庄严得近乎虚假,眼底却藏着一片化不开的空洞。
香案上,几卷翻得起了毛边的经书旁,随意扔着几封柳家来的家信,字里行间皆是寻常絮语,倒像在无声嘲笑着主人这场自欺欺人的虔诚。
宁书冉的目光落在佛堂深处,这里正是她要找的地方 —— 一处披着神圣外衣的藏污纳垢之所。
她要在此埋下一颗炸弹,一颗足以将柳蓉儿、宁远山,乃至整个早已被蛀空了的宁国公府,炸得粉身碎骨、万劫不复的炸弹!
她指尖微动,动作轻得像拈起一片花瓣,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和一张折叠的绢帛。
册子封面泛着古旧的黄,内页却是新墨旧墨的墨痕交错,透着刻意做旧的时间层次感。
这是她根据墨衍传回的线索,精心伪造的 “铁证”,上面记载着宁国公府向敌国乾国走私军粮的 “明细”:每一笔交易的日期、粮米数量、经手人姓名,都编得有模有样,逻辑缜密得挑不出错漏。
字迹更是她耗费心神,一笔一划模仿柳蓉儿笔锋的成果,足以乱真。
而那张绢帛,展开来竟是一幅北境布防图。
她凭着过目不忘的本事,对照大禹舆图细细绘就,几处关键隘口的兵力部署标注得清清楚楚 —— 单这一样,便足以坐实通敌叛国的死罪!
冰冷的指尖抚过观音像莲花底座,在一处微不可查的凹陷处稍一用力。
“咔哒” 一声轻响,细如蚊蚋,却在寂静佛堂里格外清晰,一个精巧的暗格应声弹开。这位置,是月嬷嬷偶然撞破的秘密,如今成了最致命的藏身处。
宁书冉将两样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 “罪证” 稳稳推入暗格深处,再轻拢暗门,指尖拂过,莲花底座恢复如初,仿佛从未有人触碰过。
做完这一切,她如夜风般掠出佛堂,没留下半分痕迹,悄然隐入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里。
那颗淬满剧毒的种子,已被深埋在这伪善的佛堂之下。
它会在黑暗里静静蛰伏、滋长,只待一个契机 —— 而昨夜被恐惧啃噬得濒临崩溃的柳蓉儿,正是她选中的、最完美的导火索。
只消一阵风,便能点燃引线,让这场酝酿已久的风暴,将所有罪恶连根拔起,碾成齑粉。
天刚蒙蒙亮,宁国公府死寂的空气像根绷紧到极致的琴弦,被一声尖啸狠狠撕裂。那声音比昨日王有福受刑时更凄厉,更绝望,仿佛从地狱深处爬出来,带着要将魂魄扯碎的力道。
声源来自正院深处,柳蓉儿视若命根子的私库方向。
昨夜被梦魇啃噬得形销骨立的柳蓉儿,好不容易在天亮前耗尽气力昏睡过去,此刻却被最信任的婆子连滚带爬撞开房门,用哭破了的嗓子吼醒:
“夫人!夫人不好了!天塌了啊!库房…… 库房空了!全空了!连根毛都没剩下啊!”
柳蓉儿头痛欲裂,眼前金星乱冒,耳鸣声嗡嗡作响,嘶哑着嗓子斥道:“什……什么库房空了?大清早的…… 胡吣什么……” 声音里还裹着浓重的疲惫,以及梦魇未散的惊悸颤抖。
“是您的私库啊!我的夫人!”
婆子扑到床前,脸色惨白如纸,涕泪糊了满脸,手指哆嗦得像秋风里的枯叶,指着门外语无伦次,“老奴想着您昨夜受了大惊吓,早起想去给您取支上好的老参炖汤压惊……那门锁,黄铜大锁,好好的!可…… 可里面…… 里面……”
她喉咙里发出 “嗬嗬” 的抽气声,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脖颈,眼底满是见了鬼的恐惧:
“空了!全空了!连……连放珍宝的多宝阁、楠木架子……都没了!地上干净得…… 能照出人影来!…… 整个库房,都被囫囵个儿搬走了啊!”
“什么 ——?!”
如同九霄雷霆在头顶炸开!
柳蓉儿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,“嘣” 地一声彻底绷断!一股灭顶的寒意从脚底板直窜头顶,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,连血液都似乎要凝成冰碴!
她连鞋袜都顾不上穿,一把推开试图搀扶的婆子,赤着脚,披散着如同乱草的头发,状若疯魔的厉鬼,跌跌撞撞地冲向了她的私库!
当那扇沉重的、象征着财富与权势的库房门,被她颤抖的手推开,露出里面那令人窒息的、彻彻底底的空旷、仿佛被巨兽用舌头舔过一般干净时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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