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开两朵,各表一枝。当刘备与诸葛丞相的大纛飘扬在征途之上时,成都皇宫中,少年刘思齐正独自面对着与年龄极不相称的重压。
案头,刚刚代父亲主持完老将军黄忠(字汉升)盛大却悲怆的葬礼,空气中仿佛还弥漫着未散的香烛气息与英雄迟暮的哀伤。
紧接着,来自江州的紧急军报,火漆封印完好如初,沉甸甸地压在堆积如山的文牍之上,像一块冰冷的巨石,预示前线的未知凶险。
与之形成刺眼对比的,是紫檀木御案的另一侧,益州本地豪族们送来的礼单、珍玩,早已堆积成小山,几乎要占据半张桌面。金银珠玉的流光溢彩,掩盖不住其下涌动的试探、逢迎与无声的胁迫。
昨日,那位代替尚书令诸葛亮总揽后方政务的李严前来奏事。他躬身奏请增设蜀锦税赋以充军资,言辞恳切,条理分明。然而,刘思齐敏感地察觉到了异样。
李严那双看似恭谨的眼睛,在奏对间隙,总是不经意地、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炽热,瞟向御案旁那只象征着最高兵权的虎符匣。
那眼神,让刘思齐想起锦官城外,盘旋于荒野上空、紧盯着腐肉的秃鹫,充满了耐心与贪婪的算计。
一股寒意,悄然爬上少年太子的脊背。更令他不安的是,忠勇无双、曾在长坂坡七进七出救他于襁褓的镇南将军赵云,也被调往了江州前线,作为接应大军的关键后援。
此刻的成都,犹如一座被抽空了支柱的华厦,只剩下他这个尚未“弱冠”的少年,以及那些心思难测的臣工。
就在这一刻,一道闪电般的明悟击中了刘思齐!他终于理解了,为何当年父皇征伐东吴、兵发夷陵时,执意将丞相诸葛亮留在后方成都!绝非仅仅因为丞相本人对这场仓促复仇的反对。
更深层的、血淋淋的教训,是那场导致二叔关羽败走麦城、荆州沦陷的惨剧——正是因为后方空虚,无人能有效统筹调度、弹压宵小,才给了东吴吕蒙白衣渡江、偷家成功的可乘之机!
前车之鉴,犹在眼前。如今,马超、赵云、魏延等国之柱石皆在千里之外浴血奋战,成都的权柄,已大半落入了这位代尚书令李严之手。
环顾四周,刘思齐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“孤家寡人”的滋味,以及那看似平静宫墙之下,汹涌澎湃的危机暗流。
“殿下!您快瞧瞧这只‘铁甲将军’!瞧瞧这头势,这牙口,斗遍锦官城无敌手啊!”
宦官黄皓尖细而谄媚的声音打破了书房的沉寂。
他捧着一个精巧的鎏金蟋蟀笼,献宝似的凑到刘思齐跟前。八角笼中,两只油亮青背的虫儿正贪婪地啃食着沾满蜂蜜的粟米,发出窸窣的声响。黄皓是刘禅自小的伴读,深谙这位少年太子的脾性。
这几日,他连同其他近侍,变着法儿地引诱刘思齐远离那些枯燥的奏章:投壶场上笑声不断,蹴鞠场中尘土飞扬,更有那宫中千娇百媚的侍女,仿佛一夜之间都变得更加光彩照人。
连素来稳重的贴身宫女春娥,在给因前夜醉酒而昏沉的太子端醒酒汤时,纤纤玉手都微微发颤,脸颊飞红——三天前,醉卧太液池畔的刘思齐醒来,竟发现摊开的奏折边角上,赫然印着一抹模糊却鲜艳的胭脂痕。
“父皇、丞相……儿臣不管了!这担子太重,这人心太杂……吾要彻底‘躺平’,就在这安乐窝里,享受这唾手可得的快活!”
又是一凡玩耍后…
一股巨大的疲惫和逃避感攫住了少年刘禅的心。
他索性将那些烦心事抛诸脑后,任由自己沉溺在黄皓等人精心编织的温柔陷阱里,嬉笑玩闹了一整天。
夜幕降临,倦意如潮水般涌来,他连寝殿都懒得回,便一头歪倒在书房的座榻上,沉沉睡去。春娥见状,连忙取来一件柔软的锦缎披风,小心翼翼地为他盖上。
然而,安宁并未持续太久。一个极其诡异而恐怖的噩梦,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,猛地扑向毫无防备的少年!
他先是看到永安宫(白帝城)连绵的白幡在凄风苦雨中疯狂翻卷,天地间一片愁云惨雾,仿佛在为一位巨星的陨落而恸哭。
紧接着,西北方向,五丈原的天空,一颗象征着大汉国运的璀璨将星,带着令人心悸的尾焰,轰然坠落,大地为之震颤!
就在这双重的巨大悲恸撕裂他心肺的瞬间,成都皇城那厚重的宫门,竟被无数面目模糊的士兵用巨大的撞门锥疯狂撞击着!
“咚!咚!咚!”那沉闷而恐怖的撞击声,如同丧钟,一声声敲在刘思齐的心头,震得他灵魂都在战栗。宫墙摇摇欲坠,绝望弥漫。
更让他肝胆俱裂的是,硝烟散尽处,一个身着魏晋华服、面容带着虚假和善笑容的身影缓缓走近,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——那是司马昭!他用一种近乎戏谑的语调问道:
“安乐公,思蜀否?”
在梦中,刘思齐惊恐地发现自己不受控制地、谄媚地笑着回答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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