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深了。
市政府大楼的灯一盏盏熄灭,像一只只疲惫的眼睛缓缓闭上。唯有江澈办公室的落地窗,还在不夜的城市灯火中,亮着一小片孤独的光晕。
周源已经走了,走的时候,眼神里混杂着崇拜、激动和一丝担忧,像个即将目送将军出征的小兵。
江澈没理会他复杂的内心戏。他独自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,面前摊开着那份关于三大家族的详细资料。桌上的台灯,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投在背后的墙壁上,像一尊沉默的思考者雕塑。
他没有思考。
他在发呆。
脑海里,那个穿着海绵宝宝睡裤的小人,正盘腿坐在一堆由“财政赤字”、“刚性支出”、“重点项目”等字样堆砌成的大山前,手里拿着一把小小的塑料铲子,一脸茫然。
怎么挖?
这山,根本就不是土做的,是钢筋混凝土浇筑的,上面还贴着“合规”、“合法”、“按流程办事”的光滑瓷砖,连个下手的地方都没有。
常规的路子,已经被他自己亲手堵死了。
今天下午在财政局那番“交锋”,看似是他占了上风,用一个尖锐的问题将了王建国一军,让对方颜面扫地。但江澈心里清楚,那不过是一场表演。一场演给所有人看的、名为“我已经尽力了”的独角戏。
他把正门堵死了,才好方便自己,去翻那扇早就看好的窗户。
【叮!检测到宿主正在进行“自我PUA”式复盘,并成功将“走投无路”的被动处境,美化为“深思熟虑”的主动布局。】
【系统评价:恭喜宿主,“官场老油条”心态已臻化境。您的脸皮厚度,已超越本市99.9%的同级别干部。】
江澈对系统的嘲讽置若罔闻。他的目光,重新落回桌上的文件。
手指在李家那份“文化旅游配套商业用地”的补充协议上轻轻敲击着,发出沉闷的“笃、笃”声,在寂静的办公室里,如同秒针在倒数。
这块地,是他的第一个突破口。
但一个突破口,还不够。
他要的不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,那太费劲,后患无穷。他需要的是一场优雅的、所有参与者都面带微笑的“集体募捐”。他要让这些铁公鸡,不仅要拔毛,还得自己把毛洗干净、捆成一束、微笑着递到他手上,并由衷地说一句:“江市长,您辛苦了,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。”
这,才叫艺术。
江澈的视线,从李家的文件,缓缓移到了旁边张家和王家的卷宗上。
上一世在省厅核心处室,他见过太多这种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。看似独立的个体,实则早已通过各种项目合作、联姻、共同的利益诉求,编织成了一张看不见的大网。
他拿起笔,开始在面前的一张白纸上画线。
张家的“四海集团”,在老城改造中,主要负责的是古建筑的修缮工程。他们以“采用古法工艺、传承非遗技术”为名,申请了一大笔专项补贴和税务减免。但卷宗的附件里,一份不起眼的第三方审计报告指出,其主要的材料供应商,是一家去年才成立的“古韵建材公司”,注册地址就在四海集团总部的隔壁楼,法人代表,是张家老爷子司机的表外甥。
王家的“金鼎置业”,则拿下了老城改造区域内所有新建基础设施的水泥供应。他们的报价,比市场价高出近三成,理由是采用了“专为保护历史风貌区地下管网而研发的特种水泥”。而这份“特种水泥”的专利持有者,恰好是王家二公子在国外注册的一家离岸公司。
李家的地,张家的补贴,王家的水泥。
三条看似不相干的线,在江澈的笔下,最终都指向了一个共同的交点——老城改造项目总指挥部。而当时的总指挥,正是如今的市长,赵立春。
当然,江澈百分之百确信,以赵立春的精明和爱惜羽毛的程度,他绝对没有直接参与这些勾当。但作为总指挥,项目里出现了这么大的利润黑洞,他不可能毫不知情。他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无非是一种政治上的交换。他需要这些本土势力在拆迁和改造过程中“配合”,而这些,就是他默许的“补偿”。
水至清则无鱼。
江澈的嘴角,勾起一个无人察觉的弧度。
他终于找到了那把能撬动所有人的钥匙。
他要做的,不是去揭发谁,更不是去威胁谁。他要做的,是创造一个“局”,一个能让所有人都无法拒绝的局。
在这个局里,赵立春需要一个机会,来堵上老城改造留下的那个小小的、可能会影响他未来仕途的“程序瑕疵”,将一桩潜在的麻烦,变成一笔光彩的政绩。
三大家族也需要一个机会,来“洗白”他们那些不太干净的利润,花小钱,买心安,顺便在市长面前,博一个“有社会责任感”的好名声。
而聋哑学校的孩子们,需要钱,来盖一栋新校舍。
他,江澈,只需要把所有人的需求,打包在一起,然后提供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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