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啊,这不合常理。一份逻辑如此缜密,数据引用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报告,怎么可能在一个常务副县长的名字上出错?这比在高速公路上开飞船还离谱。
周国华看着王建国脸上变幻的神情,知道他开始转过弯来了。
“他不是不会写,是不想写对。”周国华的声音不高,却像一颗石子投入王建国的心湖,激起层层涟漪,“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,他不想争。他甚至不惜用‘自污’的办法,来躲开这个位置。”
王建国彻底怔住了,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。还有这种操作?为了不当秘书,故意写错领导名字?
“书记,这……这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?也许他真的就是一时疏忽……”
“疏忽?”周国华笑了笑,摇了摇头,“建国啊,你看人还是停留在表面。你再想想他这几天的表现。开会打盹,上班看手机,哪一样像是正常人干得出来的事?他越是这么做,就越说明他心里没鬼,坦坦荡荡。”
周国华站起身,重新走到窗前,看着外面那棵广玉兰。
“那些削尖了脑袋想往上钻的人,哪个不是在我面前表现得兢兢业业,一丝不苟?生怕我看不见他们的努力。可江澈呢?反其道而行之。他根本不在乎我怎么看他,也不在乎这个位置能给他带来什么。这种‘不争’,恰恰是我最看重的品质。”
“一个连唾手可得的晋升机会都想往外推的人,他的心,才不会被权力腐蚀。把他放在身边,我放心。”
办公室里,寂静无声。
王建国感觉自己像是被上了一堂生动的帝王心术课。他看着书记的背影,心中除了敬佩,还是敬佩。
原来,江澈那看似荒唐的一切行为,在书记的眼中,竟然被解读成了“无欲则刚”的最高境界!
这个误会……实在是太致命了!
也太……完美了!
王建国终于彻底领悟了书记的意图,他站起身,郑重地说道:“书记,我明白了。我这就去安排。”
周国华点了点头,没有回头:“去吧。让这个年轻人,尽快到岗。”
……
县委办的气氛,从王建国走进书记办公室的那一刻起,就变得微妙起来。
所有人的耳朵都竖着,眼睛都在用余光瞟着走廊尽头的那扇门。每个人都清楚,决定命运的时刻,就要到了。
综合科里,几个有力的竞争者坐立不安。
小李一会儿站起来接杯水,一会儿又坐下去整理文件,桌上的文件夹被他翻来覆去摆了好几个造型,一张A4纸被他无意识地叠了又拆,拆了又叠,已经软得像块抹布。
他对面的小张,则是不停地刷新着县政府的内网,仿佛人事任命会第一时间出现在网页上一样。
他们的心里都憋着一股劲。他们加班加点,兢兢业业,写的材料堆起来比人都高,为的就是今天。至于江澈,早被他们从竞争对手的名单里划掉了。
“看见没,江澈今天又是踩着点来的,眼圈还是黑的,估计昨晚通宵打游戏了吧。”小李压低声音,对小张挤了挤眼。
“可不是嘛,听说昨天开会还睡着了。这种工作态度,神仙也救不了他。我看啊,他这是彻底自暴自弃了。”小张的语气里,带着一丝幸灾乐祸。
他们都觉得,最大的对手已经主动退赛,剩下的,就看他们几个谁能获得最终的垂青了。
而马文才,则像一尊稳坐钓鱼台的弥勒佛。
他泡上自己最好的龙井,慢悠悠地吹着茶叶沫子,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容。每当有人看向他,他就回以一个“稍安勿躁,一切尽在掌握”的眼神。
他心里跟明镜似的。
江科长那是什么?那是藏拙!是大智若愚!你们这些凡夫俗子,只看到了表面的懒散,却看不到人家背后那盘通天的大棋!
等着吧,等会儿结果一出来,你们就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小丑了。
马文才呷了一口茶,茶香在唇齿间弥漫开来,他舒服地眯起了眼睛。他已经开始盘算,等江澈当了书记秘书,自己这个综合科长的地位,那还不是水涨船高?以后跟其他科室的科长说话,腰杆子都能挺得更直一些。
就在这各种心思交织的复杂氛围中,江澈的办公室里,却是一片岁月静好。
他刚刚成功地把一份关于“加强精神文明建设”的务虚材料,甩给了科里新来的一个实习生,美其名曰“锻炼新人”。
此刻,他正靠在椅子上,手里捧着一个装着枸杞红枣的保温杯,美滋滋地盘算着。
“自污”计划进行得如此顺利,领导的考验也用一个“致命失误”完美地应付过去了。接下来,只要等书记确定了新秘书人选,自己就可以彻底摆脱这个漩涡,回归到喝茶看报的准退休生活。
他甚至开始规划,等这件事尘埃落定,就去申请调到档案局或者地方志办公室那种清闲衙门,到时候,天高任鸟飞,海阔凭鱼跃,那日子,光是想想都觉得带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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