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玄那句“替您处理掉”,像一根无形的冰锥,扎进了这片沸腾战场的死穴。
声音不大,却让所有喧嚣戛然而止。
风停了,尘埃仿佛也凝固在了半空。数千双眼睛,无论是溃兵的惊恐,玄甲军的冷峻,还是并州狼骑的嗜血,此刻都汇聚在那高岩之上的年轻人身上。
这个男人,疯了。
这是在场几乎所有人,心中同时冒出的念头。
他面对的,是吕布。是那个能止小儿夜啼,能让天下英雄闻之色变的温侯吕奉先。他竟敢用这种谈论货品般轻描淡写的语气,决定一个孩子的生死,而且是当着吕布的面。
吕布没有立刻暴怒。
那股足以焚天的怒火,在触及到李玄那双平静得近乎诡异的眼眸时,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冰墙,竟被硬生生地压了回去。
他只是眯起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,目光的焦点,从李玄的脸上,缓缓下移,最终落在了那个被李玄单手抱在怀里,只露出一小片苍白侧脸和一头柔软黑发的孩子身上。
李玄的话,像一把胡乱搅动的钥匙,插进了吕布那被本能与骄傲填满的脑海。
荒谬。
每一个字都透着荒谬。
可这荒谬,却又诡异地解释了另一桩荒谬——那个年轻人,为何能在自己亲卫神射手的箭雨下,毫发无伤?
吕布的直觉在疯狂咆哮,告诉他眼前的一切都是一个巨大的陷阱。可他的理智,却又被李玄那番天衣无缝的说辞,以及那份重得让他无法忽视的“见面礼”给牢牢地拴住了。
一个郡的兵马钱粮。
这对于急于扩张势力,却又被义父董卓处处掣肘的他来说,诱惑太大。
“处理掉?”
吕布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地底的闷雷,他重复着这三个字,像是在细细品味其中的滋味。他的视线,依旧胶着在那个孩子身上,带着一种审视货品般的冰冷与探究。
他想不通。
如果这孩子真是个无关紧要的累赘,为何这个叫李玄的男人,在刚才那生死一线的箭雨中,会下意识地用身体将他护得严严实实?
可如果这孩子是什么“要紧的东西”,他又为何如此轻率地,要把这份功劳送给自己?甚至,主动提出要将其抹杀?
这矛盾,让吕布那习惯了用武力解决一切的思维,第一次感到了些许的滞涩。
李玄感受到了那股审视的压力。他知道,自己的表演,到了最关键的一步。
他没有去看吕布的眼睛,而是低下了头,目光落在了怀中的刘协身上。他的眼神,瞬间变得冰冷而淡漠,仿佛在看一件碍事的行李。
“不错。”李玄的语气平淡无波,“王恭那蠢货掳来的人,身世不明,留着终究是个麻烦。温侯乃人中龙凤,岂能被这等琐事分心。我替您解决,也省了您的手脚。”
说着,他抱着刘协的手臂,微微抬起了一些。
这个动作,很轻,很随意。
但在吕布眼中,却不啻于一声惊雷。
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,对生命的绝对漠视。仿佛下一刻,他真的会松开手,让那个孩子从数十丈的高岩上坠落,摔成一滩无法辨认的血肉。
怀中的刘协,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冰冷的杀意,小小的身躯猛地一颤,一声压抑的,如同小兽般的呜咽,从喉咙里挤了出来。
“慢着。”
吕布几乎是脱口而出。
话一出口,他自己都愣了一下。
他为何要阻止?
他不是应该冷眼旁观,看着这个叫李玄的年轻人,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证明他的“忠诚”吗?
一种莫名的烦躁,从吕布的心底升起。他不喜欢这种感觉,这种被别人牵着鼻子走,被别人的言行左右自己判断的感觉。
李玄的嘴角,在无人察觉的角度,微微上扬了一丝。
成了。
他用【洞察】清晰地看到,吕布头顶那代表【暴怒】的赤红色词条,已经黯淡下去,取而代之的,是【深度怀疑】、【权衡利弊】这两个闪烁不定的蓝色词条。
这证明,吕布的理智,已经压过了他的怒火。
只要他开始思考,开始权衡,自己就赢了一半。
“温侯有何吩咐?”李玄故作不解地问道,抬起的手臂,也顺势停在了半空,姿态恭敬,却充满了无声的压迫。
吕布的目光,终于从孩子的身上,重新移回到了李玄的脸上。
他沉默了片刻,仿佛要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每一个毛孔都看得清清楚楚。
“你叫李玄?”
“正是。”
“黑风寨的主人?”
“如今,是温侯您的部下。”李玄答得滴水不漏。
吕布忽然笑了。
那笑声短促而干涩,充满了嘲弄。
“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子。”他手中的方天画戟,缓缓抬起,沉重的戟刃在空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,却没有指向李玄的咽喉,而是指向了下方那片黑压压的,不知所措的降兵。
“你这份礼,本侯收下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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