济南摄政王府里,炭火烧得正旺。
可范文程还是觉得浑身发冷,指尖攥着布防图。
图上的黄河防线被他用墨笔描了又改,改了又画,墨迹晕开成一片黑团,连“济南”两个字都快看不清了。
自黄河防线传来消息,他就没合过眼,派去黄河的探马,至今只回来三个,还都是带伤的。
多尔衮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,手里捏着茶杯,杯盖碰着杯沿,发出“叮叮”的轻响,在安静的殿里格外刺耳。
他心里也慌,指腹摩挲着杯壁上的龙纹。
多铎染天花死后,清军战力大减,徐州丢了,开封丢了,现在连最能打的鳌拜都困在黄河边,他不知道这大清的江山,还能撑多久。
“摄政王,依臣之见,得把济南周边德州、泰安的兵力都调回来。”
范文程往前凑了半步,声音压得很低,却带着急意:“德州有马信的夏军骑兵牵制,咱们留的那点人根本挡不住;泰安的绿营兵本就没心思打仗,不如调回来加固城墙。”
“再在黄河边多设三道鹿角关卡,夏军就算过了黄河,也得在城外耗上半月,到时候关外的援军就该到了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有些发颤:“这法子是饮鸩止渴,可臣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。”
多尔衮刚要开口,就听见殿外传来“噔噔噔”的脚步声,紧接着,亲兵李福跌跌撞撞跑进来,帽子掉在门槛外,头发乱蓬蓬的,脸上的汗混着灰,一道血痕从额角划到下颌。
“摄政王!不好了!鳌拜将军……鳌拜将军被山西义军杀了!”
他喘着粗气,话都说不完整:“黄河防线……全破了!夏军的马信带着骑兵绕到了德州,刘国轩的后勤队也到了济宁,阎应元的主力……主力马上就要到济南了!”
“哐当”一声,多尔衮手里的茶杯掉在地上,摔得粉碎。
滚烫的茶水溅在他的黑缎靴子上,留下一片湿痕,他却浑然不觉,猛地站起来,胸口一阵剧痛,一口鲜血“噗”地喷出来,正好落在面前的布防图上,把“济南”两个字染得通红。
“废物!都是废物!”
多尔衮指着殿门,声音因为愤怒而变调,唾沫星子溅在地上:“马得功丢了徐州,阿济格救不了开封,鳌拜连黄河都守不住!我大清的勇士,怎么都成了这副窝囊样!”
范文程连忙上前,从袖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,递到多尔衮手里:“摄政王,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。”
“夏军来势汹汹,阎应元带了十五万大军,马信的骑兵有五千,刘国轩还运来了攻城的冲车和云梯,咱们得赶紧准备守城。”
“济南城里还有五万守军,三万绿营兵,两万八旗兵,只要守住济南,等盛京的援军到了,就能反败为胜。”
多尔衮擦了擦嘴角的血,指腹上沾着血腥味,他点点头,喉结动了动:“你说得对,现在只能靠济南了。”
他喘了口气,对李福说:“去把绿营兵的张富贵、王三顺几个将领叫来,我要跟他们商量守城的事,半个时辰内,必须到!”
李福领命,捡起帽子,捂着伤口往外跑,靴子踩在碎瓷片上,发出“咯吱”的响。
可没过半个时辰,李福就又跑了回来,脸色比刚才还白,嘴唇哆嗦着。
“摄政王,绿营兵的将领……他们都在营里喝酒,说您三个月没给他们发军饷,士兵们连掺糠的饼都吃不上,没人愿意来见您。”
“张富贵还说……还说夏军要是来了,他们就开城门投降,至少能有条活路。”
“反了!真是反了!”
多尔衮气得一脚踢翻身边的炭盆,木炭滚了一地,火星溅到地毯上,烧出一个个小洞,黑烟很快冒了起来。
他深吸一口气,咬着牙,手按在腰间的马刀上:“备马!我亲自去绿营兵的营地!我倒要看看,他们敢不敢真的反!”
绿营兵的营地在济南城外的西坡上,离城只有三里地。
还没到营门口,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,混着汗臭、霉味,还有淡淡的血腥味,让人作呕。
营门的木栅栏歪歪扭扭,两个站岗士兵靠在栅栏上打盹,长枪斜插在地上。
营地里的士兵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,有的穿着破烂的单衣,露着瘦得皮包骨的胳膊,胳膊上还有未愈合的冻疮;有的蜷缩在草堆里,嘴里念叨着“饿”;还有的围着一个破碗赌钱。
几个士兵围着一个年轻的女子,那女子是营里伙夫的女儿,梳着双丫髻,衣服被扯破了一角,哭得满脸是泪,手里紧紧攥着一块粗布帕子。
“别碰我!我爹会来找我的!”
女子的哭声细弱,却没人理她,一个满脸横肉的士兵伸手就要抓她的胳膊,嘴里还骂着:“你爹都快饿死了,还能来救你?不如跟了老子,还能给你口饭吃!”
几个绿营兵将领坐在最大的帐篷里喝酒,帐篷的布帘破了个大洞,风灌进来,把里面的酒气吹得更远。
地上扔满酒坛,有的破损流酒,有的空坛被当凳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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