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朱头端着参汤踏入书房,青瓷碗沿的热气刚漫开,就被满室沉滞的气息压了回去。他垂着眼,声音放得极低,像怕惊着什么:“老爷,外头都在传,三法司查案的动静越来越大,会不会……”
话没说完,鄂敏猛地抬眼。往日里总带着几分松弛的目光,此刻骤然绷紧,锐利得能割开空气。“慌什么!”他伸手接参汤,指节用力,让瓷碗发出细弱的磕碰声,“事到如今,只能硬扛。咱们只要守紧了口,他们就算翻遍京城,也抓不到把柄。”可话音落时,他的目光却不自觉飘向窗缝,像在提防着外头看不见的眼线。
窗外刚透进一丝鱼肚白,书房的烛火还燃着最后一寸。鄂敏来回踱步,锦靴踩在金砖上,声响在寂静里格外刺耳。昨日三法司封了王晋中府的消息,半天就传遍了京城,虽没沾到瓜尔佳氏的边,可他总觉得有张无形的网,正从四面八方向他收紧,连呼吸都带着滞涩。
“文鹂。”他突然停步,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石头。候在一旁的文鹂连忙躬身,只听他接着道:“你现在就去兆佳府,亲口跟福凌说,这段日子让他安分些,敢动一步,就等着跟王晋中一样的下场。”
文鹂心头一紧,刚应下“女儿明白”,却被鄂敏叫住。“等等。”他往前凑了半步,语气里添了几分冷硬,“你跟他说清楚,王晋中这事已经闹到御前,现在谁敢露头,就是把脖子往刀上送。他兆佳氏跟咱们绑在一条船上,他要是敢出岔子,咱们就先把他兆佳氏的底抖出来,谁也别想好过。”
文鹂点头应下,转身快步离去。鄂敏望着她的背影,手指悄悄攥紧了袖角——福凌性子急,又跟王晋中积了不少怨,这节骨眼上要是被人抓了错处,怕是会像断了线的风筝,再也拉不回来。
同一时刻,年希尧坐在自家书房,面前摊着张空白奏折。砚台里的墨早凉透了,他握着笔的手却迟迟没落下。昨日听闻王晋中满门遇害时,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鄂敏——先前鄂敏为攀附权贵,几次想通过王晋中搭线,都被婉拒,两人早有嫌隙;更别说前几日,鄂敏还派人带着厚礼来求见,被他以“公务繁忙”挡了回去。如今想来,鄂敏定是走投无路,才敢下这样的狠手。
可没有实据,再合理的猜测也只是空谈。年希尧手指轻叩桌案,眉头拧成了结——若是贸然上书,没有证据支撑,不仅扳不倒鄂敏,反倒会打草惊蛇,让他有了防备;可若是坐视不管,王晋中满门的冤屈谁来申?鄂敏今日能对王晋中下手,明日只会更肆无忌惮。
他起身走到窗边,望着庭院里被风吹得晃悠的翠竹,忽然想起前日派去盯梢的人回禀的话——曾见个黑衣人影,深夜从鄂敏府的角门溜出来,脚步匆匆,方向正是王晋中府所在的街巷。可这不过是手下的一面之词,既没第二个证人,也没半点物证,别说呈给皇上,就是说给三法司听,也只会被当成无稽之谈。
“大人,三法司的人来了,说想向您打听些王大人的旧事。”管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,带着几分谨慎。
年希尧眼神一动,指尖的笔轻轻搁在笔山上。“请他们进来。”他沉声道,心里已有了计较——与其自己冒风险上书,不如借三法司的手查案。把知道的蛛丝马迹透出去,既不用担“诬告”的风险,又能引着他们往鄂敏身上查。只要三法司能找到实据,鄂敏这颗毒瘤,总有被拔掉的一天。
他理了理衣袍,走到门口时特意放缓了脚步——有些话不能急着说,得掐着分寸,才能正好递到点子上。
景仁宫暖阁里静得只余炭盆轻响,宜修斜倚在铺着玄狐裘的软榻上,指尖鎏金烧蓝护甲划过账本上“储秀宫炭火”四字,墨迹被映得亮了几分,却暖不透她眼底的沉凉。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连廊下宫人的喝止都拦不住,祺答应带着哭腔的呼救先一步撞进殿内,搅碎了满室的静。
宜修缓缓放下账本,玉指捏着白瓷茶盏的耳,浅啜一口碧螺春。茶汤温凉,恰好压下心底一闪而过的波澜。她抬眼时,祺答应已狼狈地跪伏在地,青缎宫装的裙摆沾了尘土,发髻也松散了些。“祺答应这是做什么?”宜修的声音淡得像初春的薄雪,“前儿才解了禁足,宫规就忘得这样快?”
祺答应膝行着往前挪了几步,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,声响闷得让人心惊。“皇后娘娘恕罪!”她声音发颤,带着哭腔的调子断断续续,“户部侍郎王晋中……满门的案子,如今查到瓜尔佳氏头上了!三法司正盯着臣妾阿玛,连华妃娘娘的兄长,年希尧大人都被传去查证了!”
宜修握着茶盏的手微顿,指尖在冰凉的瓷面上轻轻一按。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精光,快得让人抓不住,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。“王晋中命案是圣上钦点的大案,三法司彻查也是分内之事。”她语气平淡,听不出半分关切,“你是后宫嫔妃,前朝的事,轮得到你置喙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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