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末的午后,阳光依旧有些毒辣。
王水生刚在食堂后厨盯着南易试做完一道新琢磨出的秋补汤,尝了口味,提了点意见,正准备回办公室歇会儿,厂办的一个小干事就气喘吁吁地跑来了。
“王主任!王主任!可找到您了!”小干事抹了把汗,“李副厂长让您立刻去他办公室一趟!”
李副厂长?李怀德?
王水生心里咯噔一下。
自打上次那场“办公室风波”后,李怀德虽然没倒台,但明显低调了很多,据说在厂党委会上说话都没以前硬气了。他很久没单独召见自己了,今天这是吹的什么风?
他心里迅速盘算着最近的各项工作:食堂供应稳定,账目清晰,没出什么纰漏。招待小灶也安排得妥妥当当,没听说领导有什么不满。难道是…
他面上不动声色,对那小干事点点头:“好,我知道了,这就过去。”
整理了一下因为待在厨房而有些褶皱的衣领,王水生迈步朝厂办大楼走去。
一路上,他心思电转,揣测着各种可能性。
敲开李怀德办公室的门,里面的气氛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同。
李怀德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,脸色看不出喜怒,但似乎少了几分以往的倨傲,多了些难以捉摸的东西。屋里烟雾缭绕,烟灰缸里已经堆了好几个烟头。
“李厂长,您找我?”王水生态度恭敬,一如往常。
“水生来了,坐。”李怀德抬了抬下巴,指了指对面的椅子。
他没用“王主任”这个称呼,而是直接叫了“水生”,语气听起来似乎比平时随意亲近了些。
王水生依言坐下,腰背挺直,摆出认真聆听的姿态。
李怀德没立刻说话,而是又点了一支烟,吸了两口,才缓缓开口,声音带着点烟酒过度的沙哑:“最近食堂工作搞得不错,厂里领导都反映伙食有改善,招待餐也像样多了。”
“都是领导指导有方,也是食堂全体同志共同努力的结果。”王水生谦虚道,心里却更加警惕。
李怀德可不是会轻易表扬人的主。
“嗯,”李怀德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,弹了弹烟灰,话锋似乎随意地一转,“老马这个人…能力还是有的,就是有时候啊,思路跟不上形势了。”
王水生心里猛地一跳!老马?食堂正主任老马?李怀德的铁杆嫡系?他提这个干嘛?
他面上依旧平静,谨慎地没有接话,只是微微点头,表示自己在听。
李怀德透过烟雾观察着王水生的表情,似乎对他的反应还算满意。他身体微微前倾,压低了些声音:“组织上呢,考虑到老马同志年纪也大了,在食堂干了这么多年,没有功劳也有苦劳。最近工业局下面有个新成立的副食品调配办公室,需要个有经验的老同志去把关…是个清闲点的岗位,级别待遇不变。是个不错的去处。”
王水生只觉得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。他好像明白李怀德的意思了!
李怀德顿了顿,看着王水生,像是在斟酌措辞,又像是在观察他的反应:“老马要是调走了,食堂这一大摊子,总得有人挑起来。水生啊,你来食堂时间不算最长,但能力强,肯钻研,群众基础也不错…尤其是经过上次那场风波,证明你是经得起考验的。”
他吸了口烟,缓缓吐出,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:“怎么样?有没有信心把这个担子挑起来?当这个食堂正主任?”
尽管有所预感,但这话真的从李怀德嘴里问出来,王水生还是感到一阵巨大的冲击和狂喜!食堂正主任!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实权位置!管着全厂几千人的伙食,握着物资的大权!和他现在这个副主任不可同日而语!
但他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天上不会掉馅饼,尤其是李怀德扔出来的馅饼,里面指不定藏着什么钩子。
他迅速分析:李怀德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提拔他?第一,老马可能确实需要挪窝了,或许是上次风波的余波未平,或许是有别的压力。第二,李怀德经过上次打击,势力受损,他需要提拔新的、能干事、而且“懂事”的人来巩固自己的地盘。自己上次“守口如瓶”(在李怀德看来),算是通过了“忠诚度”测试,而且确实有能力把食堂搞好,这符合李怀德的利益。第三,这也是李怀德向自己示好、捆绑利益的一种手段。
想明白这些,王水生心里有了底。
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惶恐,连忙摆手:“李厂长,这…这太突然了。我年轻,资历浅,当个副主任协助马主任工作已经战战兢兢了,正主任这么重要的岗位,我怕我能力不够,辜负了您的信任和组织的培养…”
“哎!”李怀德打断他,语气带着一种“我看好你”的意味,“年轻人就要敢于挑重担!资历是干出来的!我看你就很合适!能力够,关键是思想过硬,懂得顾全大局!”
“顾全大局”四个字,他微微加重了语气,目光意有所指地看着王水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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